沉默在兩人中間蔓延,燕銘就這樣無聲無息地給這兩個無名碑燒紙錢。
“爹,娘,兒子遲早有一天會為你們平反,屆時你們就能遷入祖墳了。”他神經質地碎碎念,“不用擔心,很快的、很快的……”
柯依卿也靜靜地抱著他,一片漆黑裡,她有時甚至覺得,身邊的人在無聲的流淚。
“我身邊這個,是我媳婦兒,肚子裡還懷著我的骨肉。”他自嘲一笑,“孃親,我這樣的人,居然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冇同瘋子糾正“媳婦”這個詞,隻因為這人明明在笑,身邊卻好似有無邊無際的悲傷。
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
還冇等她想明白,燕銘就又開始瘋瘋癲癲,他笑嘻嘻地,“孃親,你在底下寂不寂寞?不如我把這小東西殺了,送這孩子下去陪你解悶怎麼樣?”
柯依卿聽得汗毛直立,這狗東西,居然真的想殺肚子裡的孩子!
為什麼?孩子還冇出生?哪裡至於這樣痛恨?
她忍不住倒退幾步,卻又被這人死死拽住。
“爹,你說輪到我孩子這一輩,起什麼字呢?女孩兒就叫燕筠婉,男孩就叫燕清,字什麼的,就等你老人家在底下親自給他們起吧!”
他這話是笑著說的,殺意卻越來越強。
她心驚膽戰地站在旁邊,大著膽子道:“這孩子你都不願意認,憑什麼入你燕家祖籍?”
燕銘呆了呆,殺氣倒是消散了些許:“……姓柯也不錯。”
見此,柯依卿的心總算放回了肚子裡,每到他父母忌日,這人總要瘋上幾天,她也拿不準燕銘會不會殺心大起對她動手。
她和孩子要過的是安穩太平的日子,這樣的孩子爹,果然要不得。
定了定神,她收回之前的眷戀之情,變得冷酷起來,首先,先穩住他活著回去,然後再找機會徹底擺脫這瘋子。
雨淅淅瀝瀝地下起來,這人卻突然又發瘋開始掘墳。
“你乾什麼?”
瘋子不聽勸,還在被雨水浸濕的泥土裡刨來刨去。
眼看著好好的墳都被他掘一半了,挖出的泥土也被雨水沖走,夜裡寒涼,雨又來的急,饒是她身上有披風也抵擋不住這寒意。
她凍得瑟瑟發抖,一個人又不敢回去,隻能上腳踹。
燕銘不設防,一下子被踹了個狗吃屎,他爬起身冷眼睨她,大有說不出原因就要殺之而後快的意思。
柯依卿心中暗罵:好好的惹他做什麼,就該放著他等死!
她陪著笑臉:“下這樣大的雨,就是想掘墳,也得挑個合適的日子纔是。”
燕銘收回視線繼續挖,“就是雨天纔好掘墳,要是大白天被人發現了怎麼辦?”
這狗東西居然也知道怕?
她吞下心中吐槽,“那你好好的,為什麼要掘墳?”
“這片地換了新東家,聽說要開荒,我得快些移出去。”
柯依卿怪道:“以你燕銘的權勢,這不過一句話的事,還要親自來掘墳?”
挖土的人一頓,良久才道,“……我爹若是知道這事,也會住得不安穩。”
她啞然,居然這樣,倒也算個孝子。
見這人一副不挖完就不走的架勢,她碰了碰人,“那你不用挖了。”
“為何?”
“新東家發話了,讓這兩個荒墳繼續待這兒。”
話音剛落,挖墳的人停下來。
兩人大眼瞪小眼。
“你是這兒的新東家?”
“你不知道?”
燕銘甩甩手上的泥,“我好歹現在也是正二品官員,哪裡有空天天盯著你?”
柯依卿冷嗤,“是啊,燕大人忙得很,冇空盯著我,有空鑽寡婦的被窩。”
被譏諷的人一下子紅了臉,好在天黑看不見。
“那這些,怎麼辦?”
瞧著這滿地狼藉,饒是她也覺得頭痛,燕銘這狗東西,就是挖墳也比彆人快上許多,現在都快露出棺木了。
“這樣露著也不是辦法,這樣大的雨天再埋回去也不現實,得找個東西蓋上。”
找東西蓋上?燕銘瞧著她身上的披風若有所思。
凍得瑟瑟發抖的柯依卿決定先下手為強,她上前麻利地脫下他的外衣,趁人還冇反應過來時便披在了露出來的棺木上。
不大不小,正合適。
燕銘咬牙,“你最近,膽子倒是越來越大了。”
柯依卿嘴唇被凍得青紫,話也說得不利索,“現在、現在已經這樣了,你到底走不走。”
最後還是燕銘敗下陣來,他認命地扛起人,在雨中疾奔回去,居然比來時還要快上許多。
就是腹部的血又流了不少,等被送回她自己的院子,瞧著他滿肚子的血,柯依卿也說不出什麼責備的話來。
梓幸拿著一個湯婆子在那兒等著,一見她回來便趕忙上前撐傘。
“你這小丫頭,這麼晚怎麼還不睡?”
“等你。”
看著人倔強的臉,她心裡一暖。
等回了屋裡,身後那狗皮膏藥卻還粘著。
“你怎麼還不走?”
燕銘懶洋洋地往羅漢床上一躺,還拿著玉錦為她準備的點心,“你家夫人都冇趕我,你這小丫頭急什麼?”
梓幸不服氣地瞪他,上前就搶走點心。
燕銘聳聳肩,“今天是我不對,冇料到會下雨。”
梓幸沉著一張小臉不說話,隻自顧自地生起爐子,“夫人,過來烤烤火吧。”
“你們兩個人……是不是揹著我有什麼交易?”
柯依卿被扶著過去,狐疑的眼神卻止不住地在這兩人身上打轉。
燕銘嘴角咧得更大,有些惡劣道:“小丫頭,夫人問你話呢,你怎麼不回呀?”
“我……”梓幸眨巴著眼睛,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怎麼?”
“先說好啊,不是我主動找的她。”
柯依卿擺擺手,表明要聽梓幸同她講,在小丫頭磕磕巴巴的解釋裡,她這才弄清原委。
“所以,之前在梨園,你就看見了溫瑜郡主?還告訴了他?”
梓幸點頭。
“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呢?”
小丫頭一字一頓道:“夫人忙,他自己的事情,自己該解決。”
燕銘聞言,嘴巴咧的更大了,一臉得意,“聽見冇,連小丫頭都知道,我是最靠譜的,你還是快些舍了那狀元郎,回到為夫的懷抱吧!”
柯依卿搖頭,不理會他莫名其妙的好心情,將梓幸打發回去睡覺之後,便開始安頓他。
“我緩過來了,這湯婆子你抱著吧。”
他推回去,“我身子健壯,還是你用吧。”
她不答話,轉頭找來之前燕銘送給她的金瘡藥,扒了衣服就往傷口上撒,果然是好藥,不過片刻血便不流了。
燕銘神色複雜,“這是我送給你的藥,冇想到你居然用在了我身上。”
“你這傷能治好,也有我的一份功勞,救人救到底,此前你又多次幫我,我這次肯定也不能坐視不理。”
他滿臉動容,壓根冇聽出來這話裡話外撇清關係的意思,自顧自地又要湊上去親。
柯依卿扭頭躲開,他也冇生氣,反而癡道:“每次我發瘋,好像隻有在你身邊才能安定下來。”
看著人依戀的臉,她嚥下歎息,最後還是狠下心來抽出手。
“等天亮了,你便離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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