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機是被李遇白抱回廂房的,一路上玄機都埋著頭,一句話都不說。因為靠得極近,玄機依稀可以聞到他身上的味道,三年多了,冇想到他的身上還依舊是當年的杜蘭氣息。
梅香顯然也受了刺激,儘管知道不符合禮製,還是任由玄機被李遇白抱著,一路唯唯諾諾地跟在後麵。
門是被李遇白一腳踢開的,李遇白遣了兩人到門口守著,抱著她一直到內室,輕柔地把她放在榻上,一如當年,她看書倦了之後,他抱她回房一般。
父親離世,她們姐妹淪落教坊之後,李遇白對玄機而言,一直是一個如兄如父般的存在,玄機從冇想過有一日自己會恨他。
此刻,李遇白素來清雅的眸中全是未曾消散的怒氣,玄機也是慌了,與李遇白相識數年,她從冇見過李遇白像方纔那般不管不顧的憤怒。
看著榻上抱著膝蓋蜷縮在那裡的嬌小身影,李遇白心中一軟,快四年了,當年那個整天跟在自己後麵的小丫頭,竟然出落得這般美麗。
一襲繡蘭花邊的裙裳穿在她身上,竟比當年的子姒還要美上幾分,即便是這些年在京中見慣美人的他,也不得不驚歎於她的美麗。
見李遇白的目光柔和地罩在自己身上,玄機有些不知所措,恨了他這麼久,等真見麵了,卻又不知該如何對付他,一時間,隻得緊咬著嬌滴滴的紅唇,垂首不語。
“爺。”門口突然傳來梅香慌亂的聲音。
玄機明顯感到李遇白眸中閃過一絲波瀾,正欲退開她的榻邊,卻被玄機緊緊抱住:“彆走,遇哥哥,我怕。”
玄機的這聲“遇哥哥”叫得很輕,輕得隻有李遇白聽得到,心底原本對她不爭氣嫁人為妾的憤怒,頓時都化作了滿滿的憐惜。
“彆怕,玄妹。”李遇白輕拍玄機顫抖的雙肩,全然冇有看到懷中女子刹那變得精明的眸光。
秦伯岸一進來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場景,玄機雙眼含淚,衣襟半敞,露出裡麵豔紅色的抹胸,無限惹人遐想,整個人被李遇白溫柔地擁在懷裡,無比親密的樣子。
玄機在秦伯岸眸光變得深沉的那一刻,一麵推搡著李遇白,一麵無辜柔弱的道:“姑爺彆這樣,妾多謝姑爺救命之恩,改日定會登門道謝,請姑爺自重。”
這隻是一個開始,玄機告訴自己,姐姐在九泉之下看著自己呢,自己一定不能心軟。
李遇白看到玄機前後判若兩人的表現,再看身後秦伯岸一臉隱忍的憤怒,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忙慌亂地站了起來。
秦伯岸冷冷地看了凝立當場的李遇白一眼,大步走上前來,握住了玄機的手臂:“玄兒,怎麼了?”
“爺。”玄機緊緊的抱住秦伯岸,一徑地哭著,什麼也不說。
“怎麼了,剛纔還好好的,這是怎麼了?”秦伯岸方纔聽人來報她被下人欺辱了去,當場不顧眾人的驚詫,跑了過來,卻不想讓他看到了她和李遇白這麼親密的一幕。
“妾不要活了。”玄機說過,在教坊時候她什麼都學,自然也包括了這關鍵時刻要用的“一哭二鬨三上吊”。
玄機拔了髻上的髮釵便往心口刺去,玄機原也做好了流血的準備的,所以下手極快極重,可她萬萬冇想到,李遇白會伸手來擋,儘管玄機及時收手,還是刺破了李遇白的手掌,他的手停在她的胸前,頓時血流如注。
一時間,場麵尷尬地冷凝住了……
“來人,帶表姑爺下去包紮傷口。”終了,還是秦伯岸打破了尷尬。
“在下告辭。”不知是痛還是什麼其他原因,李遇白走的時候麵色很是難看。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門簾之後,玄機還坐在榻邊,看著手中沾滿鮮血的髮釵,愣了許久。
“我已命人斬去了那幾個賤仆的雙手,你無需再介懷。”秦伯岸低沉的聲音傳來。
玄機原也是看慣生死的人,隻是一想到那些人被活生生的斬去雙手,噁心不已,止不住嘔吐起來。
他傾身替她捋背,動作有些笨拙,掌心卻透著溫暖。
“連那麼噁心的菜蟲都已吞下了,如今怎又那般輕生?”她方纔在飯桌上的一幕委實令他震驚了,原以為她雖出身卑賤,也應該是嬌氣極了的人,看到菜中的蟲子,反應理當和良辰是一樣的,冇想到她竟然可以吞下那蟲子,她這麼做究竟為何?
“貴妾之位對你就當真那麼重要?”他試探,心裡卻希望她能否認。
實在是吐無可吐,玄機抬起了身子,久曆風塵的她怎麼可能不知道秦伯岸的用意。從袖中拿出羅帕拭了拭唇角,玄機露出一抹蒼白的笑容:“不是貴妾之位對我重要,是能做爺的貴妾對我很重要。”
第一次聽她如此不卑不亢的用“我”,第一次聽她對自己表達情意,他的眸中波瀾橫生,四目相接,看著她清麗極了的水眸,縱是殺敵無數的他也微微感覺到了一些不自在,起身給她倒了杯茶水漱口:“日後做事理當量力而行。”
玄機接過茶水漱了口,澀然笑道:“都是被爺慣壞的呢,以前隨著父親四處奔走的時候,什麼冇有吃過,那一年西平雍城被圍整整三月,城中的水源都被下了毒,城中僅剩的糧粟都被官兵征走,我們吃過樹根,吃過佛寺的香灰,那個時候地裡的蚯蚓可都是寶貝呢,爺一定冇吃過蚯蚓吧,村裡的老人說女孩子吃過蚯蚓,渾身就會柔若無骨,您瞧妾如今可不是柔若無骨?”
玄機絮絮叨叨地說著,也是有意掩飾方纔那番話的尷尬,她也不明白為什麼明明隻是演戲給他看,說出那番話後,卻心跳加快了不少。
“夠了。”秦伯岸傾身上前,圈住她的細腰,將她緊緊扣在懷裡,“真是個惹人心煩的小東西。”
“是啊,我怎麼總惹人心煩呢。”玄機知道自己成功攻破了他心底的防線,隻一味的靠在他厚實的懷中,似是撒嬌般的道,“爹爹也總這麼說我呢,惹人心煩的小東西,嗬嗬,所以爹爹不要我了,我這麼惹人心煩,您有一天也會不要我吧?”
秦伯岸抱著懷中低聲哭泣的小女人,半是無奈,半是斥責道:“你如今都是貴妾了,哪是我能不要就不要的。”
而且他好像也從冇想過不要她,不知從何時起,他已經把她當成了自己人了,是她為他失去一個孩子後,還是她義無反顧地救下祖母之後,亦或者說是她方纔的那番殉節後的情話。
“真的嗎?”玄機抬眸,清亮的眸中再無半點算計,隻盛滿了月光,使得本就好看的臉,越發動人起來。
“真的。”秦伯岸摟著她的細腰,低下頭,情不自禁地想要吻她。
玄機避開,癡癡地笑:“臭呢。”
“玄兒,你真美。”他俯身親吻她的發,“我明日要去一趟西平,可有什麼事要托我辦的?”
他知道她是西平人?玄機渾渾噩噩地想,經曆了方纔的事,玄機突然覺得這個充滿沉香氣息的懷抱是那麼的有安全感,說著便又靠近了幾分。
“西平早已冇有什麼值得留戀的了,藥鋪早已被陳叔霸占了去,隻是不知道小花怎麼樣了,如今應該是老花了呢。”
玄機斷斷續續地說著,腦海中浮現的都是兒時的點點滴滴,唇角不由得勾起了一抹純粹的笑。
秦伯岸繼續親吻她的耳垂,似是無意的問:“聽說你們西平女子隻為自己心愛的男人打耳洞。”
玄機渾身一顫,混沌的大腦頓時清明瞭幾分,他此刻正摟著她,細細地啄吻她的耳垂,彷彿方纔的話隻是無意。
玄機卻不敢大意分毫:“在遇到爺之前確實冇有遇到過心愛的男人呢,是以至今未打耳洞。”
“李遇白也不是嗎?”他溫柔的氣息吹拂在她耳側,玄機此刻連最後的幾分混沌都已化作清明,他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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