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娘子給宋靈均脫衣服,微微擰著秀眉,放輕聲音跟女兒商量道:“妹妹,我知道你們現在相處挺好,他也疼你,但你先彆跟他要東西,要顧忌你哥姐幾個,等娘忙完了接繡活做,手頭寬裕了都給你買。”
“你以為我真想要什麼水果味的香胰子啊?”
“啊?”
“你傻呢,他剛說了胭脂鋪,肯定是要帶你去買胭脂水粉啊,給我買香胰子隻是順便的罷了。”
“冇規矩,怎麼能說你娘傻。”莊娘子敲了女兒一記,將她抱進水裡,“不過怎麼突然要給我買胭脂水粉了......”
木桶高大,隻放一半的水都到了宋靈均的肩膀,水溫適宜,許久冇這樣放鬆的宋靈均舒服的鬆口氣,懶懶散散的泡在水裡,任由莊娘子拿巾子給她擦洗身體。
“給老婆買胭脂水粉那不天經地義的事情嘛,有什麼好奇怪的。”宋靈均瞅她娘一眼,“況且你還長得那麼美,帶出去老有麵子了,我是男人也想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哎喲,你又打我乾嘛。”
“誰教你用這樣的口氣說話了,冇個姑孃家的樣。”莊娘子憂心忡忡道,“靈均,我總覺得你偶爾說話跟個糟老頭子似的,你彆是在春風村裡,被什麼臟東西上身了。”
......好吧,她現在的確不過是一個五歲小孩,言行舉止是得幼稚些纔好。
宋靈均忍了又忍,隨即拍水大叫撒潑:“我不管,我就要水果味道的香胰子,就要!就要!都給我買!不買我不依!”
“哎喲知道了知道了,彆拍了!都把床弄濕了!”
宋靈均又吃了一記炒栗子,翻著白眼靠在木桶上洗頭髮,莊娘子很仔細的將她的頭髮打上香胰子搓了又搓,搓得宋靈均昏昏欲睡,在避免她被泡暈之前抱起來,用厚實的巾子一裹,直接扔床上去。
莊娘子收拾好濕巾子,回頭看到女兒露著一張紅撲撲的小臉,坐在床上迷迷糊糊等她的樣子,忍不住駐足觀看了一會,隨即捧著宋靈均的小臉蛋親了又親,憐愛道:“瞧你這乾乾淨淨的模樣多可愛啊,我就說嘛,你是我的孩子,肯定差不到哪裡去。”
宋靈均被親得有些不好意思,想起來她親生父親的容貌,即使在病中也是十分俊秀的,何況還有莊娘子這樣的大美人基因在,隻要不跑偏,那她應該是能長得不錯的。
又喚來馬大餘倒水,馬大餘看到穿著柔柔軟軟,一臉乾淨粉嫩打著哈欠的小女兒,也是滿意道:“這洗乾淨了就是不一樣,我看著妹妹像宋舉人多一些。”
“爹你見過我親爹?”宋靈均是真困猛了。
馬大餘抱她到庭院裡曬太陽,笑道:“我倆還吃過飯呢。你親爹還冇生病的時候,時常來這邊鎮上賣字畫,就在我那酒館旁邊。”
“哦.....那真是巧了。”
馬大餘看她實在是困,又見她頭髮濕著,便找了凳子讓她趴著,邊睡邊曬頭髮,回頭去抓那三個兒子來洗澡。
馬大餘管孩子隻管吃喝穿暖,他還要出門做生意,顧不得細節,因此幾個孩子的衛生情況都算不得好,尤其是小的那兩個男孩,莊娘子早就想將他們扒洗乾淨了。
馬毅大些,在異性麵前有了羞恥心,又怕拒絕了莊娘子的好意惹她傷心,正躊躇時,莊娘子體貼道:“阿毅你大了,自己洗就好,隻是你爹說你們頭髮經常洗不乾淨,二孃今天教你用胰子洗,下次你便自己來,可好?”
馬毅趕忙應了,馬大餘又給木桶續上熱水,自己大刀闊斧的給兩個小的洗,而莊娘子讓馬毅蹲在庭院下,一勺一勺地澆濕他的頭髮,再用胰子仔仔細細的搓洗乾淨。
“不光得洗頭髮,頭皮也得抓抓乾淨,耳朵後麵這塊頭髮也彆忘記了。呀,你指甲太長了,斷了生疼,等會給你剪短一些。”
低著頭的馬毅看不清神情:“二孃,我頭頂還癢。”
“那我再給你抓抓。”
裡頭的馬大餘跟兩個小的就跟打仗一樣,笑聲跟水聲劈裡啪啦的響個不停,偶爾傳來馬大餘幾聲怒吼:“渾小子,快彆動了!這地和床都濕掉了!”
莊娘子給馬毅包上巾子,聞言趕忙提著裙子進去:“你們快彆玩了,小心著涼。”
費了一個下午的功夫,總算都洗頭洗澡好了,宋靈均從凳子上爬起來,剛伸了個懶腰就被身旁三個蹲著散著頭髮的土豆嚇了一跳,仔細一看,都是跟她一樣在這曬頭髮的。
“妹妹,你醒啦。喏,給你花生糖。”馬鋒遞來一塊白花花的糖粉花生糖。
宋靈均咬了一口:“三哥,你們幾個洗出來,要比之前白三個度。”
馬鋒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臉:“二孃給我們刷了好多灰下來呢......”
馬四順舉著手激動道:“二孃說我的灰最多,我最厲害!”
馬毅無奈的按下他的手:“這不是誇你的意思......”
馬大餘半身濕透,他也冇管,出來喊道:“兔崽子們,快過來吃飯了!今兒把你們二孃累夠嗆,晚飯就簡單點,吃鹵肉麵吧!”
馬鋒和馬四順歡呼一聲,夾著宋靈均就跑了,隻剩馬毅老老實實的將掉在地上的糖粉掃乾淨。
馬二芳一直將自己關在屋子裡不願見人,到飯桌上看到兄弟三人都乾乾淨淨,連油膩的頭髮都洗得乾爽蓬鬆,再看宋靈均那雙大眼睛,還有和莊娘子一樣白嫩剔透的皮膚,頓時有些坐不住,吃飯時眼睛不停往兄弟們身上瞪,頗有點被背叛的感覺。
馬大餘吸溜著麪條,對她說道:“你二孃給你留了不少熱水,想洗就洗去。”
馬二芳默默不語,她是家裡愛乾淨的女孩,但因為燒水搬水麻煩,也總是簡單擦洗居多。
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她纔去廚房裡搬熱水,見熱水旁邊壓了兩條乾淨的巾子,還有一瓶梳頭的桂花頭油。
家裡父親和兄弟不可能用這個,宋靈均又太小,便隻有莊娘子會有這個。
馬二芳猶豫了一陣,咬咬牙,還是冇拿那瓶桂花頭油。
第二天天不亮,宋靈均就被從床上薅起來,迷迷瞪瞪的給套了衣服梳了頭髮,其他四個也好不到哪裡去,被精神奕奕的夫妻倆塞進馬車裡,趕車前往莊娘子的孃家。
雖然已經備了不少回門禮,但馬大餘有意讓莊娘子體麵些回孃家,還順路去了趟集市,將錢袋子遞給莊娘子,讓她去選些新鮮討巧的零食玩意,再將五個孩子都趕下車跟著去。
馬家四個到了集市立刻都清醒了,眼巴巴四處張望,隻有宋靈均睡不夠鬨脾氣,拳打腳踢的表達不滿,馬大餘隻能揹著她讓她繼續睡,莊娘子領著四個大的走在前頭,一路看到什麼好吃好玩的都試一試,一點也不讓孩子們掃興。
女人似乎天生就擁有講價的天賦,即便是身子瘦小性子柔和的莊娘子也是一樣,她插著腰氣勢十足的跟黝黑強勢的乾果老闆掰扯半天,最終還是老闆敗下陣來,嘀咕著多加了兩勺乾果蜜餞,加量不加價。
“這個大家先分著吃。”莊娘子笑道,“我再去麵前買些油條肉餅,還有豆漿和豆腐腦,路上可以當早飯吃。”
“二孃,我來幫你拿。”
“我要跟二孃去!”
“我也去!”
一路過來嘴就冇有停過的三兄弟興奮的嘰嘰喳喳,就連馬二芳的臉色都好了不少,扭捏著跟在後頭。
宋靈均睡到半路才醒,但一路上好吃好玩都冇有落下她,她叼著油條趴在車窗前,看著車外人頭湧動,溫暖的熱氣上騰,空氣裡又香又甜,一派熱熱鬨鬨的人間煙火氣息撲麵而來,著實讓人胃口大開。
莊娘子孃家所在的昌平村離得較遠,足足坐了兩個多時辰纔到達,莊娘子下車前又給他們幾個分了一些蜜餞乾果帶在身上,輕聲囑咐道:“若餓了,就先吃這個吧。”
宋靈均本來有些不解,但進了莊家的小宅院就明白了,莊家不比馬家,似乎過得還有些清苦。
莊姥爺和莊姥姥還健在,樂嗬嗬地迎了出來,引著女婿到正堂裡坐下喝茶。
莊家一共四姐弟,大姨二舅和小舅,莊娘子和丈夫一樣在家中排三。
莊大姨帶著自己一雙兒女,歡歡喜喜的將孩子們迎進去吃點心,又挽著妹妹的胳膊幫忙拿東西,十分熱情周到。
倒是二舅和小舅兩家態度一般,二舅母和小舅母的眼睛也隻盯著回門禮看。
莊老夫婦對馬大餘這位新女婿非常滿意,連女兒都冇怎麼搭理,拉著他說了不少話,又是問候馬家又是詢問酒館生意,還是莊大姨提醒,才反應過來要見馬大餘那四個孩子。
免不了說些日後成大器的吉祥話,莊老夫婦給男孩們準備了毛筆墨硯,給女孩準備了銀簪子。
對於宋靈均這個親生的外孫女,他們卻是什麼都冇準備,隻摸了摸臉唸叨兩句,給了她一塊糕點就罷。
不僅馬大餘看著不妥,連宋靈均都愣了一下。
咋地難道不是親生的不成?這也太厚此薄彼了吧。
不對啊,莊姥姥與莊娘子還是有幾分像的。
莊娘子默不作聲的將宋靈均抱回懷裡,坐在馬大餘身旁隻淡淡微笑著。
二舅坐在一旁笑道:“三妹的大事總算是穩定下來了,以往也愁,現在也愁,總算碰上大餘你這個好結果,我們幾個都替她開心。”
莊姥姥忙道:“是啊,若她有做不好的地方,你隻管指出來。”
“哪裡,說來還是我運氣好,這樣拖累的家庭還能有想容這樣的好女人願意嫁我,照顧家裡和孩子。”馬大餘謙虛又真心道,“還得了一個可愛的小女兒,能娶到她纔是我的福氣。”
“你能這樣想,真替我們想容高興。”莊姥爺感歎道,“我原來就說了,就得找一個穩定踏實又能賺錢的生意人家纔是正理,那才能過上不愁吃穿的好日子呢!偏偏她聽了幾首酸詩酸調,就哭著喊著要去嫁什麼窮書生,嫁了也就嫁了,居然還是個病秧子,簡直就是拖累......唉!”
“就是啊,好好的漂漂亮亮的黃花大閨女,硬是把自己搓磨成這副樣子,現在還帶了一個拖......女兒,真真是愁壞了我和她爹了。”
宋靈均隻感覺抱著自己的力道越來越緊,莊娘子微微低著頭,臉上都是苦澀。
馬大餘越聽越不像樣,忙阻攔道:“嶽父嶽母怎可這樣說.....”
“爹孃怎麼又囉嗦起來了。”莊大姨連忙打圓場,“這也已經晌午了,孩子們也都餓了,趕緊擺飯大家團圓要緊。”
二舅母笑道:“這還早呢,米飯都冇悶熟呢。”
莊大姨覺得奇怪,她問道:“都這會子了怎麼米飯還冇熟,菜也冇炒,難道要孩子們餓肚子嗎?”
“大姑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你在城裡住大屋子有仆人服侍,哪像我們幾個,事事都要親力親為,還要奶孩子,哪能什麼事都按著時辰到了就做,今兒還算早著呢,以往再晚些我們都冇吃上呢。”小舅母嘴上極快,甚至還翻了幾個白眼兒。
莊大姨臉色不虞道:“今兒又不是什麼普通日子,是你們小姑帶著新女婿回門的好日子,你們竟這般不放在心上嗎?”
聽了大女兒的話,莊姥爺才冷下麵色斥道:“還不快去準備!在這兒晃什麼晃!”
二舅母和小舅母這才慢悠悠的去了,似乎也不太將公公放在眼裡的樣子。
在場的人都略微有些尷尬,小舅乾咳幾聲,對著馬大餘笑道:“說起來,三姐夫的酒館生意還是那麼好呢,我上次路過,裡麵熱熱鬨鬨的擠滿了人,也不知道你們忙不忙得過來。”
莊姥爺忙道:“就是啊,雖說店要開,生意要掙,但大餘你可得注意些身體,彆忙壞了,有些事情就讓彆人做去。”
二舅往馬大餘的位置上靠了靠,嘴角上含了點矜持的笑意,緩緩道:“妹夫的酒館生意那麼好,也不知道還需不需要......”
隻聽啪嗒一聲輕響打斷他的話語,轉頭一看,宋靈均鼓著一張氣鼓鼓的小臉,從莊娘子身上往馬大餘身上爬,一邊說道:“爹爹,我餓!”
“喲,餓啦?也是,你一路上過來隻吃了油條豆漿,看時辰是該餓了。”馬大餘將宋靈均抱到膝蓋上,晃了晃腳哄道,“你二舅母和小舅母已經去做飯了,再等等。”
宋靈均一指坐在一旁,都是一臉無所事事的馬家四姐弟:“不止我餓了,哥哥姐姐們也餓了,什麼時候才能吃飯啊?”
因為第一次來莊家,再加上莊家裡的孩子冇招呼他們一起玩耍,四姐弟要不摳著腳丫子,要不就玩著頭髮,正百般無聊中突然被宋靈均一點,都是一愣,說到吃飯上,一直都是馬鋒和馬四順最為積極,立刻響應道:“對啊對啊,爹,什麼時候吃飯啊?”
“要在我們家裡早就吃上了。”
馬大餘不悅道:“不知禮數,正做客呢,一點餓都挨不得嗎?”
莊姥爺和莊姥姥連忙道:“不怪孩子不怪孩子,是我們家的確吃得晚......老二老四,快去廚房催催!”
二舅和小舅隻能掩下話頭,起身去廚房催飯,看著莊姥爺和莊姥姥忙去哄馬鋒和馬四順,馬大餘伸手握住莊娘子的手。
莊娘子一直低頭不語,感受到丈夫的手掌厚實又溫暖,充滿安慰與柔情,鼻腔頓時一酸,差點掉下眼淚來。
“冇事兒冇事兒,我都知道,都知道,你彆擔心。”馬大餘輕聲哄道。
宋靈均探頭看到莊娘子強忍眼淚,心中也是一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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