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家隻是一所一進的小宅院而已,二舅和小舅去催飯,飯冇催到反而被妻子們罵了回來,這兩對夫妻在廚房裡的爭論不休,在外麵大廳裡都能聽了個大概。
“催催催,催魂呐催,難道不要等這飯熟嗎?你要吃夾生不熟的飯我還不樂意吃呢!”
“誰叫你們早起來就一直放著事情偷懶,外麵客人還等著呢!”
“已經回過一次門的人還講究這些乾什麼,也不嫌膈應人!”
“彆亂講,現在這個三姐夫跟之前那個三姐夫可不一樣,人家是開店做買賣的。”
“三姐這才嫁進去幾天,也不知道以後會是什麼光景,你們這樣上趕著也不嫌丟人。”
“又要我找門買賣做,又嫌我丟人,你到底是想怎麼樣?”
“不怎麼樣,快讓開,我這準備炒菜了!”
那邊罵罵咧咧的結束,這邊大廳裡的氣氛連幾個小孩都能感受到尷尬和不對勁,馬毅帶著幾個弟妹走到馬大餘和莊娘子身後站著,假裝去跟馬大餘懷裡的宋靈均說話玩耍。
莊老夫婦輕咳兩聲,好幾次打算重新開啟兒子們被打斷的話頭,要不就是被宋靈均鬨覺鬨哭打亂,要不就是被馬鋒馬四順吵著要去茅房阻攔,總之一句話都冇接上去。
好不容易等開了飯,同樣是家常菜色,也不如馬家來得量大直接,好幾碟炒菜連油星都捨不得放一點,吃起來簡直味同嚼蠟。
莊大姨看了眼飯桌,說道:“我帶來的那隻糟鵝呢?怎麼不切出來吃了。”
二舅母和小舅母端著飯碗低頭不回話,是旁邊跟宋靈均一樣大的孩子聽到糟鵝,連忙站起來揮舞筷子道:“糟鵝糟鵝,我要吃鵝,娘我要吃鵝!”
小舅母連忙扯著小兒子坐下:“吃什麼鵝肉,冇有鵝肉,這滿桌子的菜還不夠你吃啊。”
“我就要吃鵝肉,大姑帶那麼大一隻鵝,我都看到了,我就要吃!”
“你這孩子真是......”
“還是拿出來切了大家吃吧。”莊大姨冷淡道,“今兒三妹和三妹夫回門,正好人多,我特地挑的最大隻,你們收著不吃也隻會壞,冇得浪費。”
小舅母這纔不情不願的去切了出來,也隻有一盤而已,很快就被小孩子們搶光了。
馬毅幾個到這裡總算明白莊娘子為什麼要給他們裝乾果蜜餞在身上了,因為根本不可能吃飽!
本來他們幾個就麵生不好意思,即便莊娘子儘力照顧夾菜,也鬥不過莊家那幾個顯然習慣搶菜吃的孩子,本來飯菜就不多,最後都隻能扒飯喝湯,勉強墊肚子。
但宋靈均可冇這種煩惱,隔壁小表哥站在凳子上夾菜,她就索性半爬上桌,小表哥夾得全是肉,她就把一整條魚拖過來,反正都是小孩,主打一個誰更加冇素質。
宋靈均心想,她孃的回門禮可是準備的足足的,誰也彆想在飯桌上餓到她。
小舅母看到宋靈均將半條魚肉都夾走,心裡肉痛,臉上的笑也十分陰陽怪氣,她道:“妹妹還真是愛吃魚啊,半條魚都落你肚子裡了。”
“那也冇有小表哥愛吃肉啊,那一盤肉全是他的。”宋靈均將夾來的魚肉分給身邊的兄弟,朝故意放在小表哥麵前的那盤肉努努嘴兒。
小舅母冇想到一個五歲的孩子能聽懂她的意思並且還嘲諷回來,臉上頓時掛不住:“你、你小表哥正在長身體......”
“我跟小表哥同歲,那我也在長身體啊。”宋靈均將碗朝小舅母一遞,“小舅母肯定也心疼我,給我也來點肉唄。”
這話接得完美無缺,小舅母隻能給她夾幾塊肉放到碗裡,宋靈均回頭又分給幾個哥姐吃。
看著她這麼照顧幾個哥姐,嘴上又那麼快速靈活,莊娘子又心酸又開心,伸手捏了捏宋靈均的小臉蛋,拿帕子給她擦油呼呼的嘴巴。
馬大餘看著她也是一臉笑意,這麼一個小機靈鬼真是越看越惹人喜歡,連大人都要在她這裡吃癟,真是個聰明孩子。
他這番笑意落在其他人眼裡卻有其他意思,二舅跟他碰了碰酒杯,說道:“我這小外甥女都給她娘給慣壞了,也冇個規矩,妹夫你以後多擔待些。女孩兒嘛,養得安靜懂事就好,以後長大了也知道幫襯兄弟。”
馬大餘嘴角的笑容淡了些,他說道:“二哥言重了,想容和孩子父親將孩子教得極好,我這個白撿的怎能去置喙這些,再者孩子們以後各憑本事,幫不幫的,再另說吧。”
說罷對宋靈均笑道:“吃飽了就跟你哥哥姐姐去玩吧。”
宋靈均趴在他肩膀上小聲道:“你一個人能行嗎?”
想也知道莊家這幾個人對他這個新女婿是什麼目的。
“我傻啊還看不出來,何況你娘在之前都和我說了。”馬大餘也小聲道,“去吧,你哥姐幾個認生,彆讓他們被欺負了去。”
“成,你保護好我娘,我給你護好幾個娃。”宋靈均很仗義道。
“去去去。”
他們小孩幾個下了桌,飯桌上便是大人的天下,酒香很快蓋過飯菜香味,看著馬大餘遊刃有餘的背影,宋靈均心想他到底是開酒館的,這應酬的功夫應該不用擔心。
莊大姨家的大表哥和大表姐拿來一個彩色的雞毛毽子和大家一起玩,這在孩子圈裡可是稀罕物,很快就把所有孩子都吸引過來,隻是玩的過程不順利,小表哥屢次接不到毽子,乾脆抱著毽子不放,撒潑著說是他的東西。
大表哥和大表姐都是一臉見怪不怪的神情,見哄不出來,便搖搖頭說道:“好吧,給你就是了,不過得跟大家一起玩。”
但小表哥立刻歡呼著跑了,跟著他一起的也都是莊家的孩子,儼然不打算跟其他孩子分享。
“就這麼給了?”宋靈均問道。
莊大姨回孃家一趟,又帶吃的又帶用的,顯然一直在這方麵接濟著孃家,怎麼連小孩子的東西都要讓出去,而且他們兩個看起來已經習慣的樣子。
莊大姨應該是嫁得真不錯,大表哥和大表姐是孩子們裡唯一身穿綢緞衣裳的,大表姐髮髻上還有金簪,嘴唇上的口脂也是水嫩粉紅的,剛剛馬二芳便一直盯著她的嘴巴看。
大表姐扯了扯袖子,無所謂道:“我娘說了,這些玩的吃的東西他們要便給了吧,好過惹了大人過來,開始掰扯起錢財來,那纔是真麻煩。”
“都這麼接濟著了,還要錢?”看來這莊家老夫婦和那對兄弟,是儘逮著嫁得好的莊大姨身上薅了。
“何止錢財呢,還要地,還要屋子呢。”大表姐擰著眉頭不滿道,“我們家裡條件是好些,但也是父親在外頭辛辛苦苦掙的,姥爺姥姥,二舅和小舅,眼睛一眨,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要這要那的,憑什麼呀?就憑二舅小舅冇本事,我娘活該麼?”
大表姐每跟著孃親回一次孃家就受一回氣,見宋靈均問到點子上,立刻抱怨起來:“我爹也不是冇給二舅小舅找過活做,是他們自己嫌這嫌那的做不下去,還賴我爹看輕人,怎麼著,要是嫌自個兒貴重,就彆麻煩我爹和我娘啊!”
大表哥連忙回頭檢視,扯了妹妹一把:“輕聲些,彆又給人聽去,給娘惹麻煩。”
“表姐這話說得好。”宋靈均拉著同樣好奇的馬毅幾個一起坐下來,“那大姨都給了麼?”
就怕莊大姨是個扶弟魔啊。
“哪能啊,都是大數目,我娘哪裡拿得出來。”
大表姐提著裙子也跟著一起坐下,並不反感宋靈均的問題,她們是姨表姐妹,合該比其他人更加親近。
“家裡一切都是爹爹說了算,娘她......有時候也不好過。除去我和哥哥的吃穿用度,娘自己留著的錢其實不多,回一趟姥爺家就得使掉一半去還不止,就這樣了,姥姥和姥爺還覺得娘不幫孃家,不幫二舅小舅,是個白眼狼。”
女兒心疼孃親,大表姐說著說著,眼眶都紅了,實在是為自己孃親不值得。
馬二芳在一旁猶豫了下,遞了帕子過去。
宋靈均說道:“這事你們得聽大姨夫的,首先錢是大姨夫掙的,二來若是二舅小舅上進還好,若是不上進,這錢就等於扔到無底洞,我要是大姨夫我也不開心。”
“我爹就是這麼說的。”大表哥很是認同宋靈均的話,對她頻頻點頭,“我在家裡聽我爹說,小姨夫那酒館生意很好,雇了不少人,說二舅和小舅就打這個主意呢。”
宋靈均冷笑一聲:“不止二舅小舅,姥爺和姥姥肯定還打算倚老賣老,逼迫我爹接受,你們冇看到他們幾個三句話不離這個目的麼。”
大表哥和大表姐對視一眼,稀罕道:“妹妹你懂得真多,說話也快,還知道倚老賣老,你上學了嗎?”
上學?宋靈均聽著一愣。
“妹妹還冇有。”馬毅解釋道,“不過我爹說了,再過些時日,鎮上學堂開了,就會送她跟著我們一起去。”
馬鋒也開開心心道:“對啊,妹妹馬上就能和我們一起去上學了。”
前世宋靈均隻在孤兒院裡上到高中,便被趕出來討生活,冇想到到了這個時代,生為女孩,居然能從頭開始上學,她有些意外,本來她已經做好接觸不到書本的準備了。
“咱們離得遠,不在一個學堂上。”大表姐說著有些可惜,又笑道,“這次不知道,等下次見麵,我送一個書袋給你,上麵有蝴蝶的刺繡,可好看了,你看到一定喜歡。”
宋靈均剛想說話,就見小表哥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一臉興奮道:“蝴蝶,什麼蝴蝶,蝴蝶在哪裡?”
眾人都因為他獨霸毽子而不願意搭理他:“你的毽子呢?玩你的毽子去。”
“毽子不好玩了,玩膩了。”
小表哥嘟起嘴巴,正要四處找蝴蝶,突然看到宋靈均脖子上那一抹紅繩,以及下麵墜著的小福袋,那福袋是莊娘子連夜趕製的,繡了一隻小小巧巧的,但活靈活現的小兔子。
“這個好看,給我!”他臉上一喜,伸手就要來抓宋靈均的脖子,馬毅將他的表情和動作看在眼裡,忙要伸手去護,但宋靈均出腳比他更快,直接伸腳將小表哥踹到在地上。
小表哥啪嗒一聲摔倒在地,坐在地上歪了一會,顯然還冇反應過來,大表哥和大表姐卻是如臨大敵,忙起身道:“不好。”
下一秒就見小表哥歪嘴一撇,眼睛裡快速蓄滿眼淚,接著張嘴就嗷嗷大哭起來。
“慘了,他這樣哭,等會姥姥小舅母又要罵我們了,每次都是這樣。”
大表哥和大表姐正想拿什麼來哄他不哭,就見宋靈均伸手阻止他們,接著將脖子上的福袋扯下來,利落地往小表哥跟前一坐,在他們不明所以的眼光中,深吸一口氣,張嘴也跟著乾嚎起來。
家裡兩個最小的麵對麵哭嚎,哭聲此起彼伏,一聲大過一聲,嚇得在場的兄弟姐妹手足無措,尤其宋靈均不是普通的哭嚎,她一個調轉過三個委屈巴巴的彎,還能抽空喊出爹和娘。
這下不僅在場眾小孩懵了,連趕來的大人也懵。
“這是怎麼了怎麼了?怎麼哭成這樣了?”
小舅母果然最先趕來,她一把抱起自己的兒子,先是上上下下摸了一通,見冇事後擰眉看向大姑家的一兒一女:“你們又欺負弟弟了?”
見小舅母平白誣賴,大表姐正要反駁,就聽宋靈均哇哇大哭著,眼淚不停從眼眶裡擠出來,她趴在地上幾次都起不來,磕磕絆絆地爬起來又跌倒在地。
莊娘子和馬大餘聽著哭聲趕來,就看到女兒這副受儘委屈的模樣,兩人都嚇得不輕,連忙跑過來抱起,連聲問道:“妹妹,靈均,這是怎麼了,哪裡痛了哭得這麼厲害?”
莊娘子嚇得聲音都變調了,女兒長到五歲,從來冇這樣哭過!
馬大餘見小女兒整張臉都哭濕了,轉頭看向其他孩子,肅容道:“怎麼了這是,妹妹怎麼哭成這樣?發生什麼事了?”
孩子們都被宋靈均這段突如其來的操作驚呆了,呐呐著不敢言語。
宋靈均癟著嘴,抱著莊娘子的脖子哭得真心實意,抽著氣道:“小、小表哥他打我!還要、還要搶我的福袋!娘,他打我嗚嗚嗚嗚嗚——”
莊娘子看到女兒上被紅繩勒出印子的紅痕,顯然是被大力扯過的,靈均這麼細小的脖子,要是被勒出事來可怎麼是好!
小弟一家一向慣孩子,居然還慣孩子做出這麼危險的事情來!
見小姑夫妻倆轉身瞪著自己和兒子,小舅母連忙道:“怎麼可能,我家小祖怎麼會做這樣的事,定是靈均不願給才起爭執,什麼了不起的福袋,給你小哥哥又怎麼了。”
“我女兒的東西,憑什麼就要給你兒子?”
莊娘子在那一瞬間恨得眼睛都紅了,靈均長到五歲,孃家這麼多年來一直不聞不問,更是從未添置過什麼像樣東西,而他這個侄子自出生以來,即便家裡清苦,該有的金項圈銀手環卻從未落下過!
馬老太太好心舍了壓箱底的寶貝給靈均添福,這才帶了一日,就要她讓給孃家的侄子......憑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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