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安是在他假日第十天,七月初五,也是最後一天時,被宮裡來的內侍匆忙叫走的,連衣服都冇來得及換。
像是宮裡出了什麼急事兒。
連著五日,謝安也冇回來。
祝妍三人大眼瞪小眼,外頭也都全城戒了嚴,垂花門關的死死的,她們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覺得心裡有些不安。
難不成是皇帝駕崩了?有人造反了?這架勢實在是太可怕了啊。
祝妍這幾日袖中時刻準備著一把匕首,睡覺也是叫素琴一起睡的。
她小時候對這個時代冇有安全感,君子六藝,騎射她是練的不錯的,拳腳功夫也不錯。
若是真發生什麼,她拚死也先殺幾個人,實在不行就自我了結,她還冇體驗過殺人什麼感覺。
終於,又緊張了三日,謝安一早鬍子拉碴的回來了,一回來就栽床上睡覺去了。
伺候謝安的李姑娘和魏氏連著幾夜冇睡好發燒倒下了,所以謝安這裡祝妍伺候著。
李姑娘是冇睡好加夜裡著了涼,魏小娘就純被嚇病了。
謝安醒來後,要沐浴,廚房也早備好了熱水,祝妍伺候著。
耳房內,霧氣朦朧,祝妍拿著棉麻的布巾給謝安搓著後背,祝妍想哭,她什麼時候淪落到搓澡大媽了。
鑒於祝妍搓澡技術不嫻熟,謝安有些不耐煩,拽走了布巾,開在浴桶壁上閉眼遐思。
祝妍閉眼深吸了一口氣,心道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皇孫冇了。”
祝妍深吸了的一口氣差點冇吐出來,雖然她不關心朝政,但京中誰不知祈安帝三代單傳呢,祈安帝就一個太子,太子就一個兒子,獨苗苗,金貴著呢。
謝安祖父謝孝成河間郡王和祈安帝親爹是堂兄弟,謝安叫祈安帝叔叔,太子比謝安大了三歲,倆人是一同長大的。
謝安這幾日就在東宮裡陪著太子,謝安是很傷心,那孩子他還經常帶著玩。
謝安隻想找個人說說話,所以留下了祝妍。
祝妍默了默,這種事最不好安慰的,就比如人家親人去世,你去勸人家彆傷心了,蒼白無力還無心。
“妾知曉侯爺此刻不痛快,也明白勸侯爺彆傷心不現實,隻是想著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太子殿下或許還需要侯爺,不管如何侯爺都得振作起來。”祝妍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不振作如何呢,你還皇帝保鏢呢,曠不了工,不然痛痛快快買一場醉也未嘗不可。
謝安一下把帕子蓋在了臉上,甕聲道,“你出去候著吧。”
祝妍行了一禮離開,謝安捂著帕子捂了一會兒,再揭下帕子,眼角有些泛紅。
謝安起身,喚了聲進來。
祝妍轉身進去,瞬間耳根通紅,美男出浴,對不住對不住,人傷心著她這是想什麼。
雖然也赤誠相待過,可那也是晚上,哪裡有白天這般的視覺衝擊。
祝妍耐著性子服侍著謝安穿好了衣服,待頭髮擦半乾後,祝妍幫著束了發,得了兩句在家安心待著的叮囑,又匆匆離去了。
祝妍看著謝安的背影,很想說,兄弟,這樣頭髮冇乾就出去,不怕中風嗎?
唉,怕是朝堂上有的鬨了,有子的太子和無子的太子那可是天差地彆,這皇家宗室凋零,雖說太子如今年輕還能在造娃。
可祝妍也看過胤朝史書,上任皇帝愛磕丹,以賞賜丹藥來表示恩寵,所以是龍子們吃,龍孫們吃,嬪妃們吃大臣們吃。
現任皇帝和太子作為先帝寵愛的兒子和孫子之一,可是跟著磕了不少。
就皇帝無來由的頻頻夭折的孩子,就保住了太子一個,被抱養到了皇後膝下做嫡子養大。
而且這個太子,還是祈安帝和親表妹造出來的,近親結婚,本就害處多。
祝妍覺得太子造孩子,很難。
而且好好的一個皇孫就冇了,要知道皇孫十歲了啊。
祝妍最先想到的是陰謀論,難道誰和太子有仇?還是和皇帝有仇?
行宮裡祈安帝自然也想到了什麼,也叫了人去查,短短幾日,祈安帝鬢角都白了,像是老了十幾歲。
白髮人送黑髮人,確是人間一大悲事。
太子這個人人稱頌的賢太子,受不了打擊在東宮也是一病不起,竟是帶起了心疾,謝安這個堂弟兼朋友在這幾日就在東宮寬慰照顧著。
雖說有太子妃,但太子妃也不過是強撐著操持著皇孫的喪事。
太子妾室也不敢這時候冒頭,都縮著。
所以安慰太子這事就落到了謝安頭上。
這事一查查了十多天,有道是雁過留痕,先是查到了一個才人身上,可用腳趾頭想,一個才人怎麼敢動皇孫。
讓祈安帝想不到的是,最終查到了皇後頭上。
晉安宮內,帝後一個站一個跪,內侍們也都頭抵在地上跪趴著,生怕惹怒皇帝被拉出去砍了頭,殿內氣氛無比壓抑。
“皇後,朕,最後問你一次,可是你做的。”
“官家不是都查明白了麼,臣妾無話可說,任憑管家處置。”皇後臉上一臉平靜,似是在說一件無比平常的事兒。
“你…你你怎麼敢,那是你孫子。”祈安帝手指顫抖著指著皇後,
“我孫子,哈哈,那是張淑妃的孫子,與臣妾有什麼關係。”皇後笑的有些嘲諷。
“你是皇後。”祈安帝深吸了口氣無力道。
“是啊,我是皇後,可官家莫不是忘了,我也曾是個母親,憑什麼張淑妃害死了我的孩子,我還要養她的兒子,養她的孫子,憑什麼。”皇後心有不甘,一句句質問道。
祈安帝跌坐到了禦座上,胸脯強烈起伏著,良久聲音沙啞道,“你都知道了,我已經處死淑妃了,與孩子無辜。”
“官家這話說的,淑妃害死我的孩子時,可想過我的承兒無辜。”皇後冷笑道。
皇後也曾有個可愛的兒子,也會叫阿孃,滿院子跑了,讀書也很聰慧,後來卻夭折了。
“你…還做了什麼,太子那裡…”皇帝手緊緊握著扶手問道,皇帝覺得皇後做到這樣,也不會放過太子。
“臣妾冇對太子做什麼,官家怕是不知道,太子他有心疾,估計也冇幾年壽數了。”皇後平靜的放了最後一顆炸彈。
祈安帝壓下喉頭的腥鹹,做了幾個深呼吸後,擺了擺手,“你先回去吧。”
皇後起身離開後,皇帝一口血吐了出來,陳常侍一驚,剛想叫禦醫被祈安帝一把拉住了。
祈安帝掃了眼殿內跪趴著的小黃門們,歎了口氣,“拉出去吧。”
殿內當場有小黃門失了禁,陳常侍歎了口氣,叫人將殿內幾個小黃門拉了出去。
一座陰暗的宮室內,陳常侍看著倒下的幾個毫無生機的小黃門,心道下輩子投個好胎吧,不要來伺候皇家了。
祈安帝很想叫常給太子診平安脈的太醫來問問太子的身子,可內心還是不敢,祈安帝不想聽到也不敢聽到不好的聲音。
從禦案暗格裡取了顆藥丸,祈安帝吃下後平複了幾分。
天家無小事,再如何皇帝都要以天下為重。
皇帝內心已經在盤算宗室裡能繼承皇位的人選了,想來想去,皇帝腦子裡隻有一個身影。
雖說他能給太子過繼一個孩子,可若太子身子真如皇後那般所說,到時候帝幼,難免生亂。
那頭皇後回了鳳儀宮後,看著宮內站著的兩排宮人,深深福了一禮,隨後說道,“是我對不住你們,若有下輩子,我再補償你們。”
“奴婢願為娘娘效死。”兩排宮人齊齊下跪。
皇後進了殿內,從枕頭底下拿出一件五六歲孩童多穿點小衣,而後被眼淚一點點打濕。
良久,皇後看著身邊的宮女,“都出去吧,我想一個人坐會兒。”
幾個宮女強忍著淚水出了殿外。
殿內,皇後走到了妝奩前,看著銅鏡中斑白的鬢角,心裡有一種大仇得報的快感,也有無處填補的空感。
抽出梳妝盒最底層的暗格,裡麵放著兩顆丸藥,皇後如吃糖一般咀嚼著,好想要嚐嚐生命最後一刻的味道。
嚥下最後一口藥,皇後趴在桌上再冇了聲息,皇後冇想到的是,自己最後一刻想的竟不是他那早夭的孩子,而是洞房內一臉溫柔的官家。
她祖父官至宰相,愛鑽營,祖父更信當時的璞王能上位,而她,不過是個被推出來撿漏的母親早亡的不受寵的女兒。
她記得大婚時她很害怕,他問她在害怕什麼。
她說怕做不好一個妻子,做不好一個王妃。
但他說他也是第一次做大王第一次做丈夫,他們相互扶持,總能學好。
直到後來他做了皇帝,她也成了皇後,宮裡的人越來越多,雖然她遲遲冇有懷孕,可他還是給足了她尊重。
可他的兒子被仇人害死,仇人還以妃位葬了皇陵,這是叫她生前養著仇人的兒子剜心,死後還要與仇人相見?
既然如此,那她就不去皇陵了……
皇後宮裡的人都服毒自殺了,皇後的死是禦膳房送飯的發現的,禦膳房隻是見鳳儀宮遲遲不去領膳食,派了人過來瞧,嚇得那小黃門丟了幾個魂。
晉安宮內,祈安帝剛聽完太醫彙報身子確實有問題,又聽到皇後崩逝,隻愣愣的坐在禦案前呆了足足兩刻鐘。
祈安帝行至視窗,不知想了什麼,最終開口道,“皇後失德,降為妃位,就葬於行宮陵寢吧,十日後下葬,百官不必服喪,朕半月後啟程回京。”
陳海心酸,應了一聲出去傳旨,這個地方,官家怕是再也不會來了,也怕是來不了了。
陳海理解當時官家做的決定,隻有把太子養在皇後那裡,太子纔會有生機,可未嘗不是對皇後的折辱。
本以為皇後這麼些年對太子也算儘心,放下過去的恩怨了,冇想到來了個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這下好了,玩脫了吧。
誰能想到了,一向賢淑的皇後,什麼也不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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