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晨陽在動員大會上的發言,強烈地震憾了一些人。這些人中,有鄉裡的班子成員,也有普通乾部。
班子成員中,有鄉武裝部長萬鋼和婦女主任藍小鳳。
萬鋼幾天前就接到了縣武裝部長潘天喜的電話,潘部長是萬鋼的直接領導,私人關係也相當好,潘天喜道:“萬鋼,胡晨陽當冠城鄉鄉長,我是投了讚成票的,你要全力支援他,就當是支援我工作,好不好?”
潘部長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萬鋼當然是要答應的,當即表態道:“潘部長你放心,我一定支援胡鄉長工作,其實,你不說這個話,我也是要支援他工作的。”
“這個不一樣。”潘部長道,“萬鋼,我也是為你好,有些事,你不清楚,以後就知道了。反正你給我記住:支援新班子,大家齊心協力把工作搞上去了,對你也非常有利。”
“對你也非常有利”,這就是暗示了,萬鋼哪能聽不懂?
就在萬鋼盤算著如何支援胡晨陽工作時,婦女主任藍小鳳找萬鋼來了。
平時,藍小鳳跟萬鋼的關係就比較好,比較欣賞他的正直,肯做事,從不斤斤計較,二人比較談得來,工作上也互相支援,也喜歡開個玩笑。
藍小鳳道:“鋼子,你有什麼想法?”
萬鋼道:“這個你還用問?我對你有很多想法啊。”
藍小鳳“呸”了一聲:“三句話不離本行。”
萬鋼這才道:“我反正想好了,不管誰當書記,誰當鄉長,隻要是來做實事的,是來帶領我們脫貧致富的,我就全力支援他工作。”
“哎,”藍小鳳道,“我也是這樣想的。”
萬鋼高興地道:“那我們又想到一塊了,又同穿一條褲子了。”
藍小鳳笑罵道:“又來了,你也就是嘴賤,要來真的,你又縮回去了。”
萬鋼嘿嘿一笑,道:“說真的,劉書記我不太瞭解,胡鄉長我還是比較瞭解的,省委組織部扶貧掛點,我也陪他們下過鄉,聽說,種茶樹就是他提議的,比搞什麼洗碗巾廠強多了。”
藍小鳳“哦”了一聲:“我就是覺得胡鄉長還是年輕了點,冇有殺氣?”
一把手冇有“殺氣”,在某種意義上,也代表冇有魄力,冇有決斷。
萬鋼道:“也是,看看再說吧。”
藍小鳳歎了口氣:“冠城鄉窮了這麼多年,我們這些人,到縣裡都抬不起頭,開會都坐後麵,不改變真是不行了!”
……
鄉裡一些普通乾部也在積極響應號召,認真寫《建議書》。
動員大會開完以後,阿炳跟著胡鄉長進了辦公室,是因為心裡有許多話想說,結果卻被“冇搞手”拉去打老K了,一邊打著牌,一邊還想著寫《建議書》的事,結果老是出錯牌,輸得比較慘,“冇搞手”跟他是老搭檔了,牌風很差,喜歡嘮叨,也隻有阿炳肯和他搭檔,阿炳出錯了牌,“冇搞手”就老是說他,跟罵兒子似的,唾沫星子亂飛,平時也就罷了,今天的阿柄本來就不想玩牌的,乾脆把牌一摔:“老子不玩了!”
一連幾天,阿炳都在專心寫《建議書》,越寫越有想法。以往都是天一黑,就有人在外麵喊他去打牌,隻要外麵有人叫一聲“炳哥,三缺一!”阿炳就會忙不迭地答應“來了,來了!”屁顛屁顛就去了,這幾天怪了,外麵再怎麼叫“炳哥”,阿炳就是不作聲。
阿炳老婆也奇怪:“阿炳,你是不是病了,不舒服?”
阿炳道:“有病冇病,等下脫了褲子你就曉得了。”
阿炳老婆笑罵道:“你個色鬼!冇病縮在屋裡乾什麼?”
“寫東西。”
後來才知道,阿炳的《建議書》是寫得最長的。
阿炳也懂得“態度很關鍵”,新領導來了,號召大家寫《建議書》,就是看大家的態度,越是寫得好,越說明你態度好。所以,阿炳也要通過寫《建議書》,表明自己是堅決站在新班子這一邊的。
……
鄉裡的農業技術員曾明才也在寫《建議書》,鄉裡有些事情,他早就看不慣了,冠城鄉由於交通不便,老表很少進城,有些農副產品也就是拿到鄉裡出售,鄉裡就有些人故意壓價,以超低價格收購農副產品,然後拿到城裡賣高價,太黑了!鄉裡有些乾部不但不想辦法幫助農民,還跟這些商販打得火熱,實際上是控製了農貿市場。
所以,曾明纔要把這些寫下來。
曾明纔有個表姐,就是縣政府辦公室的曾冬芳,曾明纔在寫《建議書》之前,還打了個電話給表姐,說了胡鄉長號召寫《建議書》的事,表示自己也想好好寫一份《建議書》,曾冬芳表示支援,還說:“胡晨陽是個有真本事的人,你要好好向他學習。”
得到了表姐的支援,曾明才越發有信心了,不但寫出了問題,還建議鄉裡搞運輸公司,幫助農民搞活流通,隻有這樣,農民才能得到實惠,農民的收入增加了,纔有能力增加農業投入。
……
聽了胡晨陽的報告,受觸動最大的,是鄉裡的團高官倪虹。
倪虹從廬陽師專畢業以後,因為父母都在冠城鄉中學教書,加上又冇有什麼過硬的後台,就隻能分在鄉政府工作,一乾就是幾年,而同樣是廬陽師專畢業的陳小旋,算是她的學妹,卻一畢業就進了縣委宣傳部,這就是現實。
這幾年,倪虹名義上是鄉團高官,其實就是一個打雜的,鄉裡的各項中心工作,如計劃生育,護林防火、衛生防疫、統計普查等等,都要抽調到她,參加工作幾年了,看似做了不少事,其實冇一件事拿得出手,可以說一事無成,鄉裡的乾部收入低,待遇差,工作累,大家都在混日子過,在倪虹看來,鄉裡、村裡的大多數領導年齡偏大,水平低,作風差,年輕的乾部想改變這些,卻人微言輕,冇人作興你。
倪虹還兼著鄉裡的宣傳報道工作,隻是,冠城鄉又窮又落後,實在冇什麼好宣傳的,結果冠城鄉的宣傳報道工作也落後,也挨批評,陳小旋就打著官腔批評過她。
倪虹不甘心平庸,卻無力改變,隻能適應環境,慢慢地,也有些消沉了,有點隨大流了,自己也覺得:搞不好就剩下一條路了:找個縣裡的乾部,有點關係的那種,嫁人,然後,離開冠城鄉。
鄉裡換了班子,最讓她興奮的是,胡晨陽來當鄉長了!早就聽說過他,原縣高官高明亮的秘書,“新峽一支筆”。倪虹還知道:陳小旋的男朋友就是胡晨陽,不過,高明亮出事後,胡晨陽跟著倒黴,陳小旋卻立馬跟胡晨陽吹了,這事縣裡很多人都有看法,都覺得陳小旋不應該那麼做。
倪虹也想過:我要是陳小旋,絕對做不出那樣的事。愛人之間,經不起風雨,共不了患難,那還叫愛人嗎?
動員大會那個晚上,胡鄉長送她回家,也隻是送到鄉中學門口,轉身就走了,冇有其它的意思。
她能理解他,胡晨陽所說的“急迫感、使命感”,她都能理解,胡晨陽能下來當這個鄉長,真是不容易!
胡鄉長在動員大會上的講話,太精彩了!
現在想來,許多話還在倪虹耳邊迴響:“難道說,這是無法掙脫、無法改變的宿命?難道說,這頂貧困鄉的帽子,要永遠戴在我們冠城鄉的頭上嗎?或者說,我們要永遠接受貧窮與落後嗎?”
振聾發聵啊!
還有:“作為一個貧困鄉的鄉乾部,我們要捫心自問:冠城鄉需不需要儘快改變?怎樣才能儘快改變?我們自己能為儘快改變做些什麼?”
儘快改變!不但要改變,還要儘快,這就是他的態度!
作為倪虹這樣的年輕人,聽了這樣的話,能不激動,能不高興,能不熱烈響應嗎?除非是冷血動物!
所以,倪虹下了決心:要好好寫一份建議書,寫得好不好還是次要的,關鍵是要有個態度,要積極響應和支援新班子。
倪虹還想,不但自己要寫《建議書》,還要發動和組織鄉裡、村裡的各個團支部,動員大家都來為儘快改變鄉裡的落後麵貌出謀劃策。
在寫《建議書》之前,倪虹還寫了日記,這是一本帶鎖的日記本,很厚,粉紅色的封麵,封麵上還真有一道七彩長虹。以前,倪虹在學校時還會記上一點自己的心情,參加工作以後,心情越來越差,基本上就不記了。倪虹認為,日記就應該是記錄那些讓你高興的事,否則就彆記了,如果寫日記隻是為了堆積悲傷,天長日久,人就會變得越來越悲觀,憂愁會揮之不去。
所以,心情好才應該記日記,留住的是快樂,是進步,是有意義的人生感悟。現在,倪虹又有了寫日記的心情了。
她寫道:“今天是個好日子,鄉裡召開瞭解放思想大討論動員大會,胡鄉長作了十分精彩的動員報告,這位年輕的鄉長,信誓旦旦,表示要儘快改變鄉裡的麵貌。看得出,鄉裡的很多人都深受觸動,我也是。很久冇聽到這種聲音了,這是一個振聾發聵的聲音,讓人振奮,也讓人期待:他真的要帶領我們儘快改變冠城鄉落後的麵貌嗎?希望是這樣,真的,真的很希望是這樣!”
寫完後,倪虹又看了一遍,覺得“信誓旦旦”這個詞用得不好,好象是個貶義詞嘛,就劃掉了,改成“擲地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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