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我桃花山有什麼好的,隻能跟著我一起受窮。”
“你嘴上這麼說,”薛瀚歎氣,“但你心裡從不這麼認為。桃花山纔是你的福地,你永遠牽絆於此。
我算是想明白了。你的徒弟都是過客,隻有山永遠在。”
很多年間薛瀚都被一個問題困擾,就是陶眠當初為何決定救他,卻不肯帶他回桃花山。
當時的小陶仙人雖然清貧,但好歹是活了一千來歲的仙,解決兩個孩子的溫飽不成問題。桃花山地廣物豐,給他留一副碗筷一張床就好,或者床也可以舍掉。
他要得並不多。
在薛府的日子遠比那偏僻的桃花山更加富足滋潤,養父母待他又細緻體貼。曾經的薛瀚一度勸自己彆再念念不捨。那小破山有什麼好奢望的呢?冇有玉盤珍饈,冇有名茶佳釀,自然更不會有稀罕的古董名器供他賞玩。
……彆說找個伺候的人了,真實情況極有可能是他伺候著懶惰的陶眠。
這樣的自我寬慰起過一段時間的作用,薛瀚以為自己行了,桃花山自此與他無關。
但某日少年的他在庭院穿梭。第一片落葉飄零昭告著秋的降臨時,他在心裡想,他還是嚮往那山。
許多事情隨著時間的流逝纔有訴之於口的勇氣,陶眠的大弟子顧園去世之後又二十年,薛瀚才狀似不經意地和他談起此事。
細數那時的年紀,他尚且算得上年輕。換作現在的薛掌櫃無所顧忌,把人綁起來逼他招供這種事都有發生的可能。
但彼時的薛瀚隻能把縈繞在多年的執念當作一個玩笑講出。
海棠花落,酒帶香塵。陶眠和薛瀚坐在庭前對酌,一壺西鳳酒,兩隻白玉盞。
陶眠微微醺然,上身斜壓在漆紅的欄杆,手指指尖掐了一朵粉底兒雪尖的海棠,連眨眼的頻率都變緩了。
薛瀚的掌心托著酒盞,故意把視線繞開他,怕自己開不了口。
他笑言道,你看桃花山人傑地靈,養十個小孩都算不得事。當初你怎麼隻救下澡盆裡的顧園,對於牆角要飯的我就送到彆人之手呢。
陶眠“嗯”了一聲,像無意義的囈語。
晚風一卷,數十朵海棠又繾綣地飄落。薛瀚以為自己等不到答案了。
這時陶眠卻緩緩開口。
“薛瀚……我常常言說……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各人有各人的修行。
就像顧園會成為我的弟子,而你被薛家夫婦收養。”
薛瀚期待半晌,結果等來一句廢話。
他舉盞的手都有稍許停滯。
算了。
他當陶眠是醉了,不省人事。現在問他是誰都未必能說得上來,何況這麼複雜高深的問題。
但陶眠又有下文。
他轉著指尖的落花,思緒飄到天際。
他說做我陶眠的弟子有什麼好的呢,命途多舛,顛沛流離。
仙人的心是肉做的,仙人也會傷感悲慼、胡思亂想。
偶爾仙人就在想,到底是因為徒弟命苦找上了他,還是遇到他才變得苦。
如果冇有傳授他們通天的本事,本本分分做個平庸的人,是否能夠度過長足的一生。
想來小陶仙人那時候也不過是一千歲剛出頭的小仙,被這些雜思裹挾也是正常,顧園又是他的第一個弟子,他的死給他帶來綿延許多年的傷痛。
不得不說陸遠笛的出現,在一定程度上救贖了他。徒弟在成長,他也在不斷成熟。
點擊彈出菜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