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勒,大人裡麵坐,請在前麵這個箱子裡投一文錢。”
吳二招呼著,卻並冇有怎麼畏懼。他之前可是在東宮乾活的,現在隸屬於湘王殿下,對這些文官們並不怎麼敬畏。
郭桓從懷裡扯了一張一百文的寶鈔塞進去,官員們出門很少帶金屬貨幣。
吳二收到了第一張車票錢,湘王殿下是這麼說的。
在他眼裡聰明得像是聖人一樣的湘王殿下早就準備好了一些印刷好的冊子,當做車票憑證。
前期還能避免一些找錢的疏漏,剛好是一百張一個小冊子。
他撤下第一頁,將剩餘的冊子遞給郭桓:
“這位大人,這叫車票,也能夠替代一文銅錢使用。一張票可以從始發站坐到終點站任何一站。”
郭桓接過冊子打量著,冷哼道:
“你們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做出憑證置換官府的貨幣?”
吳二不慌不忙道:“這是湘王殿下的設置。”
郭桓愣住,也對,這些東西本來就是那位王爺的發明。
要是這位王爺當木匠的時候還順便想要做做生意,那也無可厚非。
他收起了一些臉色,閉上眼靠在這個坐起來有些奇怪的座椅上。
這些東西應該都是最近新打造出來的,還有很多新鮮木頭和金屬被切割冶煉後的氣味。
車輛開始行動起來,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扶住了邊上的車窗。
這、這怎麼如此快?
那些聽起來有些嘈雜的齒輪齧合轉動聲、經過特殊處理的木輪在軌道上鑲嵌劃動的聲音,都無法掩蓋這輛軌道車開始動起來之後,那完全超越了馬車的速度感覺。
甚至讓郭桓心中產生了一些恐懼。
從身後的人群中傳來一些興奮的喊叫聲,自從有了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之後,人們就對這種新奇的事物接受程度很高了。
加上老朱自己對於早期民間生活的一些憶苦思甜,皇宮門口白天的時候還是會有相當數量的攤販存在。
甚至還有不少人流傳過洪武皇帝微服私訪在外麵的攤販購買燒餅饅頭吃的故事。
“那個師傅、車開到皇宮麵前還能回來不!”
“對啊對啊!要是把我們帶過去不帶我們回來了,那怎麼辦?”
吳二聽著人們的呼喊聲,心裡想著湘王殿下真聰明,早早想好了這一點,給自己安排好了應該怎麼回答:
“各位父老鄉親,我們的車次包含從靖海侯府到皇宮,再從皇宮到靖海侯府來回的,每次乘坐都隻要一文錢!湘王殿下說了,他明天大婚,今日起十天內,一張車票可以用兩次!”
吳二晃悠著手裡的車票本和一個小小的印戳,就連保險措施湘王殿下都想好了。
軌道車一個車廂可以載十個人,不包含前後蹬車的三位力士。
這三位力士都是精挑細選的好漢,順便還能擔任車內秩序的維護工作。
天子腳下加上湘王殿下的名頭,不會有人不長眼的。
軌道車剛起步就匆匆停下,吳二招呼著人們上車,一共四節車廂很快就坐滿了。
他還不忘記叮囑道:“以後會有專門的站台,隨著軌道公交車的鋪設,大家以後在各自家裡附近的站台附近等候。就不能這麼擁堵車輛了!”
郭桓這個時候也不說時間緊迫,而是仔細觀察著人們投入錢幣的動作。
他開始本能地盤算著,如果金陵城內所有百姓,哪怕隻有半成,每天都乘坐一次軌道車,究竟能有多少收入。
嘶——
他倒吸一口涼氣,這個湘王,不一般啊。
不、不、這個十一歲的孩子想不出來這些的。
一定是有人在背後指導他,竟然用這種方式來回收民間的金屬錢幣,而且還是朝廷一直以來最頭疼的存量最廣的小額金屬錢幣。
難道這朝廷之中,還有什麼他們這些文官不知情的勢力!
那幫勳貴武人們可想不出來這種法子,除非是劉伯溫出山,可那就成鬼故事了——
他可不覺得劉伯溫能像諸葛亮一樣,留下什麼錦囊妙計,就連這一點都為皇帝準備好了應對手段。
郭桓想不明白這個人到底是誰,他隻覺得越發憂慮。
明明在接觸李善長之後,他明白所有的高位者都隻不過是土雞瓦狗,一幫泥腿子搭起來的草台班子而已。
自己一旦坐上那些位置,一樣可以指揮著這個國家按照自己的**塑造。
而現在,他忽然意識到了一個可怕的、無比冷漠的存在,就這麼悄然無聲地謀劃著一切。
郭桓的牙齒緊緊咬動著,顫抖起來,一種難以抑製的驚恐在他的骨子裡麵生長。
他本能地覺得,那個提出第七部門和眼前這個能夠回收大量金屬貨幣的軌道車方案的人,是一個人。
而這個人毫無疑問是文官們的敵人。
他們即將麵對這個敵人。
“大人、大人?皇宮到了,如果您稍後要回去,在這等等就好,會有回去的班次的。”
吳二輕聲在緊閉雙目的郭桓麵前呼喚道,後者這才驚醒過來,長呼一口氣,果然在兩刻鐘之內到了宮門城牆外。
他急匆匆下了車,去辦李善長交代的事情。
身後那些體驗過軌道公交的人們的喧鬨和欣喜,和他無關。
金陵城內,一處能夠遙望國公貴胄們居住的街區的酒館樓層上,一個身穿黑衣的僧人正手捧著一本《墨子》,遙遙觀望著遠處的動靜。
而周圍的客人們早就習慣了這個奇怪僧人的裝扮,見怪不怪了。
“一文錢一次麼?”
他伸出手,像是變魔術一般從書裡抖落出來幾枚銅錢,三正一反。
“是吉兆,不應該啊。”
姚廣孝眨巴著嘴皮子,嘴裡唸叨著聽不懂的經文,又丟了一次,還是三正一反。
“不是這個王爺,時間也對不上。老天啊,你到底給了我什麼啟示啊——”
他站起身來,伸手拂袖,四枚銅錢僅剩下兩枚留在桌岸上,隨後大步離開。
他也去坐坐這軌道公交,親眼看看這東西,在寶鈔日益貶值的當下,能把全天下的金屬貨幣從老百姓手中拿到多少?
半個時辰後,在湘王府下車的姚廣孝神色呆滯,他腦子裡都是那一枚枚銅錢丟入箱子內的碰撞聲,比他的腦殼子碰撞聲更清脆。
不行,他得去見見這位湘王!
他發了瘋一般,朝著門戶大開,此時還在搬運明天婚禮用具的王府衝去。
在王府的護衛們抽出刀之前,姚廣孝從懷裡扯出一塊憑證,疾呼道:
“我是雞鳴寺的僧人,我要見湘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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