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七月初,長公主舉行花會,沈婉兒一早便收拾好入了宮,剛入席便瞧見了坐在對麵的雲公子,她靜靜地坐在那裡,瞧著各式的人拿著酒與他對酌,心裡有些為他感到安慰。

從前都是他遊走各色人之間,但大多時候眾人都瞧不上他商賈質子身份,不過三兩美女瞧他好看跟著附庸風雅,聊聊畫作音律。

現在他有了自己的權勢,逐漸壯大,倒時常有人貼上來與他結交,環顧四周,總有人笑著看他竊竊私語,聽霽月說已有不少官宦之家想將家女嫁與他得一方支援。

畢竟他得後麵是整個雲氏家族,憑她所知還有不少朝廷中人。時不時更有甚者直接帶著女兒與他搭話的大人,他仍是春風拂麵的笑容。

少卿,她已覺得有些悶便拉著平樂出去透氣。

她走在石子路上,思索著過往。

往事曆曆在目,陽光在地上的光圈繞的她眼暈,她再回頭時平樂已經不見蹤影,隻隨便進了個閣樓趴在美人靠上看著湖中的各色錦鯉。

她看著水中倒影,那容顏姣好的女子已不像自己早年間那樣頑劣活潑。就像他也不像那時的他,隻會在酒樓中紙醉金迷的空隙中尋找時機了。

九年夏,林相嫁女,她知林清清喜好瓷藝,幫他花大價錢買下青瓷龍柄鳳頭壺送作賀禮。

九年秋十月,皇上命眾畫院侍詔修繕摩詰遺蹟,她厚著臉皮向皇帝哥哥舉薦他。

九年秋十一月,雲家青瓷遍佈各地,他想開拓越州運往東夷,她偷偷去兄長書房臨摹邊防要道的地圖送與他。

九年冬,他送她一匹小馬駒,兩人帶著馬駒與赤烏去雀山腳下踏雪,遇衛華,介紹他認識。

……

晉元十一春,他終於奪權,他有了自己的朝廷力量,大量的錢財,甚至她不知道的諜網暗衛。

有時候,她也在思索,他是如何看自己自己,但每每話到嘴巴總是說不出來。

等了半晌還不見平樂回來,她已離去,不知道那人是否發現自己離去。

她在閣樓遇下的時候,他上來了在她身後摸了摸她的腦袋:“怎麼突然離席,可是不舒服?”言語中充滿關切。

“冇有。”她道。

“那就是不開心。”他走到旁邊看了看湖裡的錦鯉緩聲道:“因為我嗎?”

她低頭不語,想看那人如何應對。

“對了,這個給你,霽月說你總是悶在府裡,這是我最喜歡的葵花籽。”一個素白銀紋的香囊遞到她手中。

沈婉兒微微一愣,片刻後,她點頭收下香囊。總歸還是有所值:“不,我為你高興!”

“其實你不必總是送東西與我。”她把玩著香囊的穗子說道。

第一次幫他,他差人將一套銅胎掐絲花瓶送與她,後來她向他討要畫作他便送了她整套收藏的宣和畫譜,再是珠玉金釵。

總像是應對幫忙之人般客套,日子一天天的過,除了時不時需要她幫忙見上一麵,表達一下感激之情,再不見有彆的意思。

“於理,我該送你,於情,我想送你。”男人一雙桃花眼似笑非笑看著她,說著手中戲法似得變出一個梅花玉簪,輕輕簪到她細軟的髮絲之間。

她詫異,輕輕偏頭。

“彆動。”他簪完頭髮,拂了拂後麵的長髮。

“你看,我們已經,把想要的都拿到手了,這一切多麼好,婉兒為何不喜?”

她冇有不喜,她隻是覺得一切太快了,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樣,他總是忙於各種應酬,應對各種變故。

“雲哥哥,會……會娶她們嗎?”她開口,盯著他漆黑的眸子,想得到他肯定的回答。

“小小年紀,想什麼呢!”說著他用手颳了一下她的鼻子,“自然是不會。”那眼神像看一個孩子。

她一貫聰明,他那樣與她們的言笑她怎麼會看不出來,隻是還是接受著她一頭紮進去的傾慕。

他淡淡笑起來:“我們還要走的更遠才成,現下根基不穩,隻是空有權勢還不行。”

他的聲音輕緩如穿堂風,飄飄渺渺。

她笑著轉身坐與石桌旁,拿起一塊糕點品嚐,他撤回停在空中的手。

半晌,他隨坐下道:“白靈赤烏休養好了,明日去郊外可好?”他眼神熱切。

“好。”

沈重路經偏苑,青瓦矮牆之下便看見這一幕。

**

十七歲之前,沈婉兒是冇有過這種時候的,為了一個人茶飯不思,連平樂約去集市花樓都連連推辭,大多時候她是哥哥眼中調皮胡鬨模樣。

近年,性子卻溫婉柔和許多,總是安安靜靜一襲紗裙坐在案幾前不是畫畫就是繡花。

霽月見她連連打趣:“小姐,你就為了個區區質子,都不出府了,大人都解了禁了,你還跟自己較勁,值得嗎?”

直到現在她都記得燈火闌珊夜,霧渡河裡他把她撈起來,目若朗星的少年對她抬眉一笑。

沈婉兒連連搖頭,畫了幾筆抬頭細聲道:“他不是質子,我也並非較勁。”大概更想讓他看到一個完美的自己,畢竟他已不比從前了。

她說這話時,沈重正好走到門口,聞言神情一頓,片刻便鬆了眉頭,“婉兒最近不愛出門,聽雲檀說你總是向她討教女紅!或是整日醉於丹青!莫非是心有所屬。”沈重說,“不過,兄長已替你看中一人,衛少卿家長子衛華就很不錯,你們幼時就玩在一起,現在他又在我鎮撫司,婉兒覺得呢!”

沈婉兒回頭見他正襟危坐在桌子裡,拿著茶盞吹著,說出的話帶著七分嚴肅不禁手一抖,一滴墨滴在宣紙上暈染開來。

她長睫微顫,白皙的麵孔更添蒼白,默然看著兄長,半晌一邊撤掉手中的畫一邊換上一張紙重新開始臨摹,“哥哥這話不必說與我聽,不論家世學識如何的人,婉兒隻記得早年間哥哥便說過,隻要哥哥在,婉兒這一生便可求心中良人,這話……如今莫非歲月年久,遙不可及!”

聞言,沈重沉沉放下手中的茶盞:“是,我是說過此話,不是不讓你尋那心中良人,隻是你與那雲公子來往過近,小女子家怎可天天拋頭露麵,女子清譽多麼重要,我是為你好。”

月皎皎,風澀澀,就像他一樣看得見抓不住。

一晃眼,不知不覺,她跟在她身後默默等待三年了。

“哥哥多慮了。”她不知道是在安慰兄長還是在安慰自己。

自三年前,圍場踱步長談後,她的世界便隻有少年溫和又堅定的眸。她不禁鼻頭一酸,“男子本就應該立業成家,哥哥不也如此!哥哥應是知我心悅於誰,既然知道就不必來套我。”

沈重臉上笑顏儘失,卻也隻是甩袖而去,終不忍敲醒妹妹的美夢,早年隻是猜忌,直到那日看見那人替婉兒簪簪子,他就知道了。

他知道那兩人中間橫著的不僅是身份的懸殊。

實際上,隻要是她喜歡的不管是鄉野村夫還是書生秀才亦或是商賈之家,他都會想辦法幫她弄回來,不管她想過閒雲野鶴悠閒自得的生活,或者貴胄女眷他都會儘力成全,隻要她開心。

可偏偏這個人,到北齊不過三年的質子,如今不過是二十有三便頂替了父親,奪權架空親兄,商號,鹽商,運輸,無一不通,家族賢士進門收麾下。

惜無人知,悄然幾年,他蟄伏在遊手好閒商賈次子的身份之下,在南慶積蓄了大量錢財。

沈重自知婉兒與他生了情愫便派人去探過底細,那人不僅劍術了得,更善一手好丹青,朝堂之上愛好古玩之人都不惜重金求購,可調查之下竟然一片清澈,不禁讓他心驚。

他害怕那溫文爾雅的麵孔之下藏著一顆豺狼之心,若有一天戰火燎原,她又該如何自處。畢竟那是他為了避免她成為權謀的犧牲品從太後利爪之下搶回來的親妹妹。

女神嬌又俏,冷臉少年甘做裙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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