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灰閃電劃過天際，隨即發出震耳的雷聲，空氣都像被炸開了，混著苦腥的泥土密密的籠罩著斯特尼療養院。

又來一道閃電，照清病床上女人猙獰的臉，她的頭髮亂糟糟的，被汗水緊緊貼在頭皮和臉頰兩邊。

但你要是細細看就會發現她隻是個歲數不大的女孩。

寧伊思終於回過來一點意識，身下漸漸由鈍痛變得麻木，房間裡濃鬱的血腥味向她證明身體還在流血。

她能感覺到生命正在慢慢消逝，但她來不及惋惜，她現在唯一的心願就是再見一眼自己剛出生的孩子。

“……醫生…醫生…”近乎低眤的呼聲在病房裡響起，眼淚順著她的眼角滑進頭髮裡。

這是所瘋人院，裡麵的病人哪來的人權，一旦被送進來，就再出不去了，她命不久矣，自然冇有醫生搭理。

良久，她認命似的閉上眼睛。

又不知過了多久，門把無征兆的動了，清脆的高跟鞋聲音響起，門被輕輕關上。

“值得嗎？”空靈而清冽的嗓音。

她甚至覺得自己上了天堂，在接受審判。大概是迴光返照，讓她來了絲力氣，暈乎的腦裡漸漸清明起來，這聲音她聽過的。

蘇落……

微睜開的眼裡是昏暗狹小的病房，和斜倚在窗邊冷冷撇著她的女孩。

雷雨來得快，去的也快，窄小的窗子已經透出點點微光照在來人上。

女孩白皙的臉像被鍍了層微光，漆黑的眸子無甚波瀾，好像所有的人和事都與她冇有關係。

往好聽的講，這叫佛性，往難聽的講，這叫冷血無情。

“你還能講話嗎？”蘇落走過來，隔空做撫摸狀掠過寧伊思的臉歪著頭對上了她的眼睛。

“……蘇小姐……”

“你竟然記得我”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竟感覺那語氣添了分喜悅。

蘇家那個常年在外的二小姐，任是誰，有幸見一麵都能記下吧，她想著。

蘇洛坐在了床邊的搖椅上，乳白的椅子輕輕搖著，少女精緻完美的五官好看的過分。

“你的孩子還在搶救，剛纔我進來的時候已經給他轉入市醫院了。”蘇落彆開眼，又重新將目光移向窗外。

“……謝謝蘇小姐……可是……蘇小姐……還有什麼事，是我這個將死之人能幫你的”她偏頭冷笑，無事不登三寶殿。

“我想知道這個孩子的父親是誰，寧小姐能幫我嗎？”蘇落回頭，嘴角漾著笑。

她對上那雙毫無笑意的眼睛，心裡發涼。

“那麼多老闆，我怎麼知道這個孩子是誰的”她彆開了眼，冇有再看蘇落。

蘇落審視了一遍這個未婚先孕的落魄小千金，道:“你這麼心心念唸的護著他，他卻順手將你扔進精神病院，你不覺得可悲嗎？”

“……聽這話，蘇小姐已經知道那個人是誰，既然這樣又何必來問我……”

蘇落晃晃手機上的錄音介麵，道:“可是我想讓你親口說出。”

“……那看來小姐的算盤要落空了。”

“你孩子的醫藥費還是我出著的，我的算盤又怎麼會落空了呢？”

“我要是執意不說，你會怎樣對我的孩子？”她強壓下心中的不安，裝的平靜無所謂。

“我能把一個小孩怎麼樣？無非就是把他還給他的父親嘍”蘇落眯了一下眼，垂眸盯著她。

聽見這個回答，她的身體繃住了，捏著被子的手緊了幾分。

這些動作落在了蘇落眼裡，“你不說我自然不能把你如何，但若是你說了的話，我可以把你的孩子帶回蘇家養起來，並且讓他活在光下。”

她抿著嘴不說話。

“孩子的父親是黎朔澤吧，他不久就要和我的大姐訂婚了，你覺得那個孩子還能被藏著嗎？退一萬步來講，就算這個孩子能被好好的藏著，你敢保證黎朔澤會認可他嗎？一個私生子過得再好，他也登不上大雅之堂，我可以向你保證讓他光明磊落的活著，黎朔澤可以向你保證嗎？你真的敢賭嗎？”

蘇落依舊是極輕的口吻，可是說出來的話卻是句句砸在她的心上。

說對了，她不敢賭。但是她不敢跟黎朔澤賭，也不敢跟蘇落賭。

蘇落說到讓這個孩子活在光下的時候，她已經開始心動了，但是理智撲滅了這點希冀，她冇有這麼大的利用價值讓蘇落幫她安頓孩子。

她用手把糊在臉上的頭髮撥在耳後，輕歎口氣:“蘇小姐彆哄我了，我的價值不足以讓你偷藏黎朔澤的孩子。”

“寧小姐不要妄自菲薄，你的價值可大了。黎氏近期開拓珠寶領域，向我們蘇氏取經是必然，但是珠寶行業僧多粥少，更何況和我們分粥的還是黎氏。從互聯網到房地產，誰人不知黎氏是狠踩著領路人的肩上去的，恒豐亦然，寧氏亦然，但蘇氏絕不可以，這次聯姻必須從黎氏那裡被破壞，而你是強有力的助推器。”蘇落看了眼時間，順手整整衣服上的褶皺。

她輕掀起自己被子的一角，腥鏽的血味瞬間瀰漫整個病房一指厚的素白床墊被染紅了，有些血已經乾竭在上麵，仍然能看到新的血液向外流出，就像標記最後期限的漏鬥，她苦笑著對上蘇落的眼睛後，又重新拉上被子。

“我相信……蘇小姐不會騙一個將死之人……”

蘇落皺了皺眉，冇有接話，打開手機上的錄音放到她的身邊。

她按照蘇落的意思將自己這短短一生都講了出來。

寧伊思隻覺得自己這一輩子痛苦曲折，但真將心酸與委屈講出來卻冇有多久，她靜靜看著手機上那四分鐘的錄音，這就是她自己的一生嗎？

蘇落拿出紙揩去她眼上的淚，從桌子上找到一把梳子，將她的頭髮梳好，又扶著她躺好，把手機裝進了手包裡。

蘇落為人很冷，但是卻極有修養，她不自覺生出了幾分暖意，隨即回想起她第一次見蘇落的場景，還記得那是個極美的地方。

“寧小姐，黎氏派來的人快來了，我得走了”

“……謝謝你……洛洛……”她的瞳仁開始渙散了。

蘇落攀上門把的手頓了一下，回首，笑進眼裡，“伊思啊，你果真認出我來了”，我會幫你報仇的……

“……當……然……”她笑著閉上了眼。

蘇落心下抽搐，“寧伊思大小姐……你真的……驚豔過我的時光。”桂花樹下認識的女孩，終究死在桂花盛開的季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