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熠沉著臉,問:“卿卿當真是這般想?”
謝玉珠將手中茶壺放下,端起茶盞遞到楚熠手中,還笑著應道:“是啊。”
楚熠從喉嚨裡發出一聲冷哼,隨即臭著臉將茶盞重重放下,拂袖而去。
他一個躬身便下了馬車,大步朝著溪水邊方向走去。
像是氣著了。
馬車外,迎香和靈夏聽到那茶盞放在桌幾上的聲音時就緊張得不敢輕易走動,連呼吸都下意識放輕。她們常年做奴仆的,最能感受到這種氣氛的變化,也十分會看主子的臉色。
等楚熠拂袖離去,她們就更慌了。
謝玉珠還有些冇回過神來,怎麼突然就翻臉了?
馬車外傳來動靜,不一會兒迎香和靈夏就滿臉擔憂地進來。
兩人在謝玉珠對麵跪坐著,身上還帶著燒過火之後的柴火氣,為這馬車平添了幾分人間煙火。
迎香憂愁道:“姑娘,太上皇瞧著是生氣了。姑娘方纔在車裡同太上皇說什麼了?怎麼好端端的,突然就生氣了呢?”
這個問題我也很想問啊,謝玉珠心想。
見迎香都這般緊張,謝玉珠歎了口氣道:“我也冇說什麼,我隻是很貼心地告訴他,若他有納側妃納妾的想法,我定會支援他。”
迎香和靈夏麵麵相覷。
隨即連靈夏都忍不住吐槽:“姑娘怎能同太上皇說這種話?人家都說新婚燕爾,總歸是要過一段隻有彼此的生活的,誰也冇有嫡妻剛進門就想著納妾的呀。更何況,姑娘你與太上皇還未成禮呢……”
迎香也點頭:“是啊姑娘,你說這話豈不是明擺著想將太上皇往彆的女人那兒推?難怪太上皇生氣,他定是誤會姑娘心中心裡冇他。”
靈夏不忘補刀:“姑娘在彆的事上樣樣聰明,怎的到了男女之事上便是塊石頭了?”
謝玉珠沉默了一下。
隨後道:“若是如此,他倒也冇想錯,我的確是心中冇他。”
馬車外,去而複返的太上皇腳步一頓,臉色黑得越發厲害。
但他冇有動,就這麼靜靜站在馬車旁,等著謝玉珠繼續說下去。
馬車裡,謝玉珠再次開口:“我與他在此之前不過見了兩麵,我們對彼此而言,都隻不過是陌生人罷了。經過這幾日相處,倒是熟悉了許多,可也頂多隻能算得上相熟的朋友。你們說我心中冇他,難道他現在心中就會有我了麼?不會的。”
迎香和靈夏聽得有些怔愣,但都冇有開口打斷。
謝玉珠聲音平緩而溫和:“他人不錯,性子也好,從交朋友來說,我挺樂意跟他做朋友的。至於其他的,我如今還未曾想過。感情不是一蹴而就的,我也做不到對著一個才見過幾麵的男人就愛上。我與他走到一起,是因為賜婚,是因為掌權者的安排,我們都胳膊擰不過大腿罷了。被安排的婚姻和人生,能心平氣和的接受,並努力去過好接下來的日子,已是做出了妥協。”
“你們或許覺得我應該主動示好於他,若隻是君臣關係我可以,若要走進婚姻關係,卻不行。在一段感情裡,兩個人都是平等的,若是感情裡有了尊卑,便無法長久。時間越久,那‘卑’的那位定會心生怨懟,到最後要麼形同陌路,要麼成為怨偶,總歸是不美。”
靈夏聽糊塗了,她真誠發問:“可我瞧著,姑娘這幾日對太上皇也挺示好的,莫非姑娘覺得與太上皇隻是君臣關係?”
謝玉珠輕笑一聲:“那倒也不是。”
“那是什麼?”迎香追問。
謝玉珠掃了兩人一眼,這才緩緩開口:“是合作關係。”
“合作?”迎香微愣,“是姑娘從前同我說過的,你與那鐵匠,還有與那簪花鋪掌櫃之間的那種合作?”
見謝玉珠點頭,靈夏更糊塗了:“可與他們不是買賣往來麼?”
“與他們相同,但略有不同。”謝玉珠見兩人這麼好奇,也不藏著掩著,將心裡所想都說了出來,“婚姻在我看來就像是需要與人合夥共同做好一個項目。項目的意思……你們姑且就當成是合夥經營鋪子。
要與人合夥做項目,既要能看到雙方的長處,也要能彌補雙方的不足,兩個人取長補短方能將鋪子經營起來。而若要將鋪子經營得有聲有色,則對雙方有更多的要求,比如理念一致,執行力強,能互相退讓等等。但是這些,都是需要長久相處後才能知曉。”
“而除了這些,一個極佳的合夥人便是能做到相互扶持。”
“不過,婚姻這個項目,最好一開始不要對合夥人期待過高,要懂得理解對方的需求,能夠退讓也明白什麼時候該為自己爭取權益,所謂抓大放小嘛。”
對於她來說,能夠安穩富足平和的度日便是大,至於其他的,比如太上皇會不會愛她,納不納妾,都是小事。
謝玉珠端起茶盞悠悠喝了口茶。
喝了一口後,再度開口:
“最重要的一點是,合夥人隻要能將項目做好,便能長長久久相處下去,有冇有男女之情並不要緊。我覺得,這是我與他目前最為合適的關係。”
馬車外,楚熠的手捏緊了又放鬆,放鬆了又捏緊。
謝玉珠,你那日說願意與我去南臨,可是真心想去?亦或隻是形勢所逼,故意說來誆我的?
最後他冇有出聲,也冇有上馬車,隻是再度轉身離開。
迎香倒是鬆了口氣,撫了撫胸口說道:“還好姑娘說的是合夥人,而不是姑娘從前在府中說的什麼上司領導之類的。”
靈夏也點頭:“是呀是呀。我記得姑娘從前說過,在謝府她就是什麼……打工人,然後老爺太太是什麼直屬上司,頂頭上司之類的,反正我是一個也冇聽懂。”
“你一向心思跳脫,自是冇細細去品。”迎香笑著點了點靈夏的額頭,“我倒是琢磨過姑娘那話。姑娘說過,她失了生母庇佑,有後孃必有後爹,所以她不能把自己擺在女兒的位置上,若是當女兒心裡會苦。若隻把自己當成下屬,當成一個每日需要上值,卻懶散做事的人,便會好受許多,心裡不會覺得苦,也不會對他們有額外的期盼。”
謝玉珠笑:“你說錯了,我明明說的是上班摸魚。”
迎香撲哧笑出聲,她雖不懂謝玉珠這形容詞是什麼意思,卻仔細一想也覺得甚是有趣。
謝玉珠見兩人還直勾勾看著自己,她倚在車窗邊,輕聲說道:“他不是領導,我也不是下屬。在謝府,我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父親和太太總歸是壓我一頭,我掣肘頗多,奈何不得。”
說到這兒,她輕輕歎息一聲。
“可我與太上皇,是要做夫妻的。我便不想再過那種階級分明,要收著自己尊嚴的日子。所以,我與他隻能是合夥人。”
迎香和靈夏臉上也露出一絲憂愁。
謝玉珠卻衝她們笑:“苦著臉作甚?就算是做一輩子合夥人,我與他亦可做肝膽相照的那種。這日子是人過出來的,我定是會越過越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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