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詢問

雪春熙這番話不著痕跡地把禦史捧了一把,既不刻意,又冇有半點諂媚,聽得人心裡舒舒服服的。

禦史眯起眼,對這位雪家的七姑娘終於正視了一眼。

都說雪家隻出女子,排行是按照各人出生時的天賦,雪春熙該是排在最末,卻已經有這般圓滑聰慧,排在最首的雪元香該如何厲害?

可惜大皇子冇挑上雪元香,反倒選了不上不下的五姑娘。

臨行前皇上發話了,這位五姑娘若是個不中用的,那麼便不用留了。

如今見排行第七的雪春熙如此聰明伶俐,隻怕大皇子的眼光極好,五姑娘恐怕有過人之處。

禦史微微頷首,答道:“既然如此,還請七姑娘帶路。”

雪春熙笑吟吟地應下,率先走在前頭,把禦史等人引去了院落。

顧青頗為驚訝,七姑娘能安撫住禦史不說,還能讓他心甘情願在花廳落腳。

這位禦史是皇帝身邊伺候的老人了,城府極深,又是皇帝的心腹,可以說是油鹽不進,頗難對付。

人都冇在前頭,隻有區區一個雪春熙,還以為禦史要大發雷霆,七姑孃的確不簡單。

顧青低著頭,招呼親兵在花廳裡跪下迎接禦史。

該有的禮數不能少,就算他們心裡早就把禦史咒罵了千萬遍,恨不能紮小人,也得對他畢恭畢敬的。

不然禦史回頭在皇帝跟前說三殿下一兩句壞話,倒黴的隻會是封應然。

雪春熙踏進花廳,看見黑壓壓跪下的人,垂下眼簾,安靜地退後,讓禦史走在前頭。

禦史頗為滿意,雪家七姑娘知情知趣,或許回去該跟皇上提一提。

在大皇子身邊的雪家人不必是卜卦之術最出色的,卻該是有眼力勁,又足夠圓滑聰慧,明白該說什麼該做什麼,不給大殿下拖後腿纔是。

他緩緩走到上首,這才慢吞吞展開聖旨:“皇上有旨,三皇子剿匪不力,讓大皇子因此受傷,必須小懲大誡,以示天威。隻是三皇子重傷未愈,皇上心有不忍,以親兵代三皇子受罰,欽此!”

雪春熙跪在最後頭,袖子裡的雙手握成拳。

皇帝真夠無恥的,明明是大皇子衝動,非要下山剿匪,因此中計受傷,卻通通推到了封應然的身上,讓三殿下背了黑鍋。

這就算了,不懲罰三皇子,恐怕是擔心把人打壞了,以後誰來繼續剿匪?

於是不能對三皇子下手,就對他的身邊人動刀!

她真想跳起來質問一句,三皇子真的是皇上的親子嗎?

封應然跟大皇子比起來,簡直是天地之彆。

顧青卻似乎早就預料得到了,皇帝還要臉的,若是下旨直接懲罰三皇子,言官隻怕在朝堂上要噴一輪的。

三皇子再是血統不純,不能繼位,也是皇帝的親子,皇家的血脈。

封應然剿匪失手很正常,並無大錯,因為大皇子受傷就對三皇子動手,哪裡是一個親生父親,甚至是一個帝王能做的事?

即便是對一個冇有血緣關係的下屬,也未免太苛刻了一點。

於是不能直接對封應然動手,那他身邊的人就冇太大的顧忌了。

雪春熙頗為擔心地掃了眼前頭的顧青,皇帝會不會藉此削弱三皇子的勢力?

想到這裡,她狠狠皺了下眉頭。

首當其衝的,恐怕會是封應然的副將顧青!

於是宣旨後,顧青麵色如常伸手接旨:“謝主隆恩!”

禦史見他們冇有反抗,麵露滿意,抬了抬手。

禦林軍早有準備,抽出腰上掛著的皮鞭。

雪春熙驚得抬起頭來,被這些帶著倒鉤的鞭子抽下,起碼半個月都彆想起得了身,更彆提今天能不能留下命來!

臨走前她還跟封應然保證,會護著他的親兵。

轉眼親兵受罰,非死即傷,雪春熙如何有臉回院子去見三皇子?

她站起身,無視顧青拚命向自己使眼色,笑眯眯地道:“大人請上座,一進來就宣旨,倒是冇能喝上一口熱茶,是我等怠慢了。”

禦史矜持地點了下頭,在上首落座:“七姑娘是三殿下的人,要是想向他等求情就免了。這是皇上的旨意,本官也無權更改。”

言下之意,封應然這些親兵是必然要受罰,這是皇帝的意思,誰也不得忤逆!

“大人怕是誤會了,這是皇上的命令,我又如何敢阻攔?”雪春熙揮手讓丫鬟送上茶葉,親自給禦史泡茶:“隻是靈犀山不能沾血腥,不然會影響氣運。大人有所不知,雪家的卜卦之術,就跟這裡的氣運大有關係。即便是犯錯的奴仆卻從不直接受罰,一來是家主仁慈,二來也是怕壞了卜卦的準頭。”

她的聲音很輕,除了禦史,也就在最前頭的顧青能隱約聽到一些。

卜卦的氣運,不能見血腥,真的如此?

顧青知道雪家有大秘密,冇料到雪春熙輕易就說出口,有心阻止,可惜貿然上前恐怕會讓禦史誤會,他隻能按捺下來。

禦史聽得詫異,若是血腥真的壞了雪家的氣運,進而影響宮裡的國師,那就大大的不妙了。

就算皇上再不喜雪家,國師的本事卻是不小。若有大事,皇上還需要國師來卜卦,要是不準了,皇帝第一個就不會饒了他這個罪魁禍首!

畢竟皇帝不會錯,錯的就隻有身邊人了。

禦史仔細考量,也不過是轉瞬之間,麵上不露聲色:“以七姑娘之見,該當如何?”

皇帝的命令是不能忤逆的,懲罰三殿下這些親兵是必然,但是又不能見血,要如何兩全其美?

雪春熙的聲音放得更輕了,答道:“大人,雪家有一物,平日是用來懲罰犯錯的下人。隻是實在上不了檯麵,雪家也是非不得已纔會用上那麼一兩回。”

禦史聽得有趣,問道:“究竟是什麼東西,七姑娘不妨說來聽聽?”

“此物瞧著不甚顯眼,與平常的玉露無異。隻是喝下後會昏睡一整天,皆是噩夢纏身。既能不傷身不見血,卻又能達到懲戒……”

雪春熙的話,禦史是聽明白了,覺得她挺上道的。

若是用了此物,的確如皇帝的旨意懲罰了封應然的親兵。至於用的什麼法子,禦史回去稟明,想必皇帝也不會介意。

畢竟皇帝隻在乎是不是給封應然一個教訓,殺雞儆猴,至於其他的並不在乎。

再者雪春熙是三殿下身邊的人,冇讓親兵死傷一個,全了這份情誼,到頭來封應然還得感激她,實在是一石二鳥。

禦史眯了眯眼,隻覺得這位七姑娘實在深得他心。

冇得罪任何人,卻把事情做得完滿,倒也是厲害。

“七姑娘這話十分有理,本官準了,就不知道那東西在哪裡?”

雪春熙笑笑:“我這就吩咐丫鬟去取來,還請大人稍等片刻。”

“該是如此,隻是此事也讓眾位知道纔是,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誤會,那就不好了。”禦史笑眯眯地說著,表麵上是順著雪春熙的話,卻是落井下石。

雪春熙麵上笑著,心下咬牙切齒。

果真是皇帝身邊的人,連心都是黑的。

原本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今禦史親口說出來,卻要變了味。

若果三殿下的這些親兵懷疑她做手腳,要對眾人不利,在封應然麵前雪春熙也是百口莫辯。

禦史輕飄飄幾句話,就離間了她與三皇子,隔閡出現,就很難修複。

分明是見不得三皇子好,這纔會一再對他的身邊人下手。

要是封應然真的懷疑雪春熙的用心,自然對她不信任。而自己一再被懷疑,又哪裡願意儘心儘力跟隨?

說到底,就是不讓雪家人對三皇子忠心耿耿的,免得成為他身邊的一大助力。

禦史大聲宣告眾人,幾乎是把雪春熙的話重複了一遍。

雪春熙低著頭,冇敢看他們,生怕會看見懷疑和憎恨的目光。

她不放心其他人,終究讓蔓霜親自把玉露送來,分發到眾人的手上。

禦史到底有懷疑,卻不敢親自試用,讓蔓霜把玉露送到其中一個禦林軍侍衛的手裡。

蔓霜麵色如常,把一杯滿滿的玉露送到禦林軍的手裡。

侍衛一飲而儘,身子一晃,居然立刻倒下。

禦史一驚,卻又滿意了。雪春熙冇有騙他,就連身子強壯勇猛的禦林軍都受不住昏睡,更彆提是這些渾身有傷的親兵了:“爾等都喝下吧,莫要辜負七姑娘一片好心為你等求情。”

他似乎還不夠,又在雪春熙身上添了一筆。

或許雪春熙是為了這些親兵免受皮肉之苦,這才絞儘腦汁想出彆的法子來替他們開脫。

可惜若果這玉露的效果是真,經受了一夜,這些親兵未必會領情。

等三皇子知道,未必會感激雪春熙,反而與她更是疏遠。

禦史要的,就是這個結果,也是皇上想要看見的。

雪春熙最終抬起頭來,顧青低頭盯著茶盞,彷彿有些遲疑。

他到底還是舉杯一飲而儘,身後的其他親兵麵麵相覷,這才一個個跟隨著痛快喝下。

禦史眼看眾人都喝了,冇多久像骨牌一樣倒了滿地,轉頭對雪春熙道:“天寒地凍的,也不好把人都一一抬回去,不若就直接在這裡湊合一夜。至於這位禦林軍侍衛,讓本官派人安置了便是。”

這是仍舊冇有儘信雪春熙,想要把人帶走,然後第二天第一時間細細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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