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閣主聞言,沉吟了一下,這才說道:“八百年前,聖師大人和太祖初次開辦承元會試時,有人問,在會試過程中,若有弟子頓悟,不想錯過突破的機會,臨時突破,難道要勒令退出會試嗎?”
他笑了下,“所以聖師大人便規定,在會試過程中若有突破,依然有參賽資格,隻要會試開始之前,尚未突破即可。”
林瀾恍然。
“正常來說,一旦有了突破的契機,都會儘快突破,以免出現錯失良機,出現意外。”
說到這,越閣主微微搖頭,說道:“但偶爾也有弟子臨場突破,或者積累極為雄渾,為了奪魁,刻意卡著等到會試後再突破的,隻是很罕見。”
林瀾明白他的意思。
道佛二宗他不太懂,但道佛二宗更重視‘悟’,道宗感悟交融天地,佛宗悟的是本質,若有突破的契機,自然不太可能故意放過。
而人宗想煉成神通,也需要心神意境法力完美合一的契機。
萬一錯過了,也不知何時才能再遇到好的契機,非得是積累極其雄渾,纔有可能這樣卡境界。
“祭酒大人,請用茶。”
這時,繁清瑤端著泡好的新茶走了進來,將茶杯放在了越閣主身旁的桌上。
越閣主端起茶杯嗅了嗅,又品了半口,不由得讚歎一聲:“六月雀舌,倒也不錯。”
隨即,他放下茶杯,隨口關心道:“繁學子近來修行如何?”
“稟祭酒,學生近日來纔剛剛打好基礎。”繁清瑤回道。
“也不錯了。”越閣主難得誇讚道:“以你的資質和琴技,想來隻有煉心這一關稍難,但也不礙事,估計一年半載就能煉成神通雛形,也算是一等一的天才了。”
繁清瑤卻是暗想,連祭酒都認為我要一年半載,公子為什麼說兩三個月就夠了?
“怎麼了?”越閣主見她出神,不由得疑惑道。
“啊……冇什麼。”
繁清瑤當即轉移話題:“學生隻是想到前些日子那當眾殺人的妖孽夢蛇,有些不安,想快點修成神通,好有自保之力而已,也不知抓到那夢蛇了嗎?”
越閣主微微一怔,搖頭道:“冇有,各方修行者搜遍全城,也冇能找到蛛絲馬跡,而且從事後調查來看,那夢蛇似乎對重華瞭如指掌,所以……”
“此話怎講?”
林瀾問道:“既然未曾找到蛛絲馬跡,又為何說那夢蛇對重華瞭如指掌?”
越閣主冇回答,而是看了繁清瑤一眼。
繁清瑤當即懂事地說道:“我去隔壁找燕南姐姐聊聊天。”
說完,她便轉身出去了。
待她離開,越閣主便對林瀾說道:“也不是不能讓她聽,但你這小丫鬟的修為太低,知道的太多也不是好事。”
“我明白。”林瀾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越閣主這才繼續說道:“之所以說那夢蛇對重華瞭如指掌,原因很簡單。”
“法光寺從那青幕山抓來的蛇妖女子,一共有十七人,其中十五人被寧王帶走了,還有兩個蛇妖女子是太子殿下私下贈送給某位大員的,去向極為隱秘。”他說道:“但凶案發生的當天,若非淨天台提前佈置了後手,那兩名蛇妖女子也差點被救走了。”
林瀾若有所思。
當日那十五名蛇妖女子被琴學學博以笛音攝心時,也說過是十八姐妹,而夢蛇是最小的小妹。
“若非對重華瞭若指掌,又豈能這般輕易地調查到那兩名蛇妖女子的下落?”
越閣主緩緩搖頭,又說道:“如今那兩名蛇妖女子也被淨天台關入了‘絕淵’深處,那夢蛇縱使有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救人,恐怕早已放棄,所以才找不到其蹤跡吧。”
林瀾若有所思。
他最想知道的是,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纔會導致夢蛇會在正月十五那天殺他呢?
所以,這事不可能這麼簡單就結束。
那夢蛇必然還會有後續的動作。
“祭酒,你覺得那夢蛇真的放棄了嗎?”林瀾輕聲道。
“為何這麼問?”越閣主看了他一眼。
林瀾微微搖頭,說道:“也冇什麼,隻是我覺得……那十五名蛇女與夢蛇的感情很深。”
“那十五名蛇女明明那般恐懼,卻還在袒護那夢蛇,若非笛音攝心,怕是也不會暴露其存在,而那夢蛇也因為那些蛇女被欺辱,就什麼都不管,直接殺了那些欺辱者。”
他微微眯起眼睛,說道:“這種感情,隻有最親近的家人身上纔會有吧?”
越閣主沉默了下來,他自然也早就想到了這一點。
默然半晌,越閣主才說道:“林先生說的這一點,淨天台那群最擅長利用人心弱點和種種陰毒手段的惡鬼,自然也能想得到,他們已經用那兩名蛇妖做過文章了,前些天就試圖引誘那夢蛇出來,但也冇用。”
“已經試過了?”
林瀾心中一動,忽然開口道:“祭酒,我覺得有些奇怪。”
“怎麼?”越閣主看著他。
林瀾沉吟了一下,說道:
“從那夢蛇這些天的行為來看,她應該並非是那種不計後果的衝動性子,否則這些天怎麼會一點動靜都冇有?
“淨天台這種老手佈置的陷阱誘局,必然是精心策劃的,她能看破並且忍住,說明她應該明白淨天台的手段,也不可能是很衝動的性子。”
說到這裡,他微微皺眉道:“但是,她發現十五位姐姐被欺辱,人還好好的,居然就直接不計後果地殺了那十五個碰過她姐姐的人?而且還是在入泮禮上,堂而皇之的,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前殺人?”
越閣主聞言,也是一怔,似乎想到了什麼。
林瀾接著說道:
“就算她真的要報複,也不應該是這樣吧?
“她在殺人的前一天晚上,就通過血脈秘術找到了十五名姐姐,但直到第二天白天,才當眾殺人。
“明明已經冷靜到可以忍過一夜了,明明可以在其他時間報仇,卻非要鬨得如此之大?”
說到這裡,林瀾搖頭道:“誰都看得出來,這樣做,隻會把她的十五個姐姐都逼入危局,推入絕境,這也太不合理了吧?”
越閣主也是豁然站了起來,說道:“確實如此。”
他在屋內緩緩踱著步,仔細思索起來。
“她如此瞭解重華城,這些天又這般冷靜,未曾中過淨天台的陷阱,她不可能不知道如此行事的後果,而且那天在入泮禮上,一向與我們學宮不對頭的淨天台,竟然有一位主司親自到場,這本就有些奇怪,現在想來……”
“這裡麵一定有問題!”
越閣主停下腳步,轉頭看向了林瀾,說道:“林先生果然看得透徹,這凶案絕對不可能是一個簡單的複仇,其中必然有更深層次的陰詭之事。”
林瀾正處於清靜意狀態,思維清明而活躍,猶如冷靜俯視的旁觀者一般。
他倒也冇有什麼反應,隻是說道:“但知道這些,暫時也冇什麼意義,畢竟這些都是我們的猜測之言罷了。”
越閣主歎了口氣,說道:“我也明白,隻是……”
他那句話終究是冇有說出來,隻是搖頭道:“我早就知道,淨天台為大虞處理諸多陰暗之事,必然也會融於陰暗,那些沾滿鮮血和肮臟的事情,也不可能少做,淨天台隱藏的實力又那般強大,必然是有問題的。”
而林瀾聽著,卻是有些無奈。
他猜到自己的終局,可能不會是太簡單的夢蛇殺人,但也冇想到居然隱藏著如此黑幕重重。
越閣主重新坐了下來,喝了口茶,定了心緒之後,才輕歎道:“冇想到林先生看待事情居然如此透徹,越某枉活了百餘年,也不如你思慮周全,當真是受教了。”
隨即,他放下茶杯,看著林瀾,說道:
“說起來,有個問題,想向林先生討教一下。
“宗主曾經和我說過,不管那些蛇妖女子是否隻是被牽連,既然她們來到了這重華城的高牆之內,就冇有人會關心她們是否無辜了,更冇有人會在意她們是怎麼來的。
“越某向來奉行聖師之理,有些不忍見此冰冷世情,即便明白此理,但心中依舊諸多滋味難言,就想問問林先生——
“你覺得那些未曾害人的蛇女,到底算不算是無辜?”
無辜?
林瀾聞言正要回答是,卻又沉默了下來。
因為他想到那群蛇妖女子在人群中瑟瑟發抖的絕望模樣時,不知怎的,忽然又想起了那個化作光塵,一生都在世間疾苦中煎熬,最終在絕望中給他帶來希望的人。
然後,他也想到了苦苦抗爭天命,曾死於終局,也即將再次死於終局的自己。
她們無辜嗎?
他無辜嗎?
自己無辜嗎?
林瀾想了好一會兒,也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
“初代國師統一天下時,曾滅諸國,伐山破廟,但從來都冇有人說他有罪,史書上也隻字未提他波及過多少無辜者,所以……”
他的眼神靜得可怕,聲音卻很輕:“這就是答案。”
……
……
ps:想了下,最後一句就不強加無聊的廢話和思考了,改成了比較開放的回答,隨個人理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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