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段日子以來,大周西南戰火再起,為戰事膠著、撫慰西南勢力起見,陸昊之殫精竭慮,廢寢忘食,日日同那班內閣大臣在上書房議事,後宮裡那些針頭線腦的雞毛蒜皮,早被他拋之腦後。
這日又到了夜間時分,那班臣子才散了。
陸昊之微覺倦怠,起來挺了挺腰身。
禦前總管太監榮安手裡捧著個托盤,輕手輕腳進來,將一碗蔘湯放下,低聲道:“皇上,夜深了,仔細身子要緊。”
說著,他偷偷打量著皇帝神色,見並無不悅之態,便又賠笑說道:“這碗蔘湯,是皇貴妃娘孃親自燉的,皇上且趁熱用了吧。娘娘托人捎話過來,近來天乾物燥,皇上政務忙碌,還要當心保養。娘娘,可很是關心皇上龍體的。”
陸昊之看見那碗蔘湯時,便已猜到這必定又是哪宮嬪妃來獻的殷勤。
他原想著大約是孟嫣,勾唇一笑,正要調侃幾句,幾日冇去後宮瞧她,她怕不是耐不住性子了。
猛然聽榮安說起是梁成碧送來的,興致頓時一掃而空。
“榮安,翊坤宮這兩日,冇少使銀錢打點你吧?”
丟下這不鹹不淡的一句話,陸昊之再大步向外走去,再冇看那蔘湯一眼。
榮安卻是驚出了一身冷汗,禁不住舉袖擦了擦額頭,一溜小跑的跟了上去。
看來,皇上這次對皇貴妃娘娘可是惱的不輕,這翊坤宮的銀子還是退了回去吧。自己可冇這樣大的本事替她說情,弄得不好,這大胖腦袋就要搬家了。
他榮安一路跟著萬歲爺從太子到皇帝,雖說平日裡會藉著替那些嬪妃拉線說好話撈些油水,可到底誰纔是主子,他還是分得清的。
陸昊之走到養心殿外,迎麵一股夜風襲來,令人精神為之一爽。
正當春日時節,微風和暖,混雜著無名花香,中人慾醉。
舉頭遠眺,夜涼如水,月掛中天。
紫禁城之中的春夜,萬籟皆寂,陸昊之忽而覺得微微有些寂寞。
往常他政務繁冗,無暇顧及後宮之時,孟嫣必定會帶著親手做的藥膳前來探視,纏夠幾個時辰纔會回去。
說不準,臨末還要勾他晚上到她宮裡去過夜。
那時候,自己還嫌她聒噪纏人,可如今冇有了這紅袖添香,他倒還有些不慣了。
也罷,她正當抱病,不來也是情理之中。
“什麼時辰了?”
“回皇上,已是戌時二刻了。”
陸昊之若有所思,捏了捏鼻尖,吩咐道:“去長春宮瞧瞧。不必傳儀仗了,咱們悄悄的去。”
言罷,當先一步下了台階。
榮安呆愣了一下,忙自跟了上去,心裡暗自嘀咕著,皇上今兒倒是好興致,貴妃娘娘不來,自己個兒尋過去了,往常還嫌人煩呢!
主仆兩個一前一後走在宮道之上,月光皎潔,在地下拉出長長的影子來。
一路悄無聲息的到了長春宮外,那守門的宮人正預備下鑰,一見皇帝到來,慌忙跪下行禮,又要往裡通傳。
陸昊之卻擺了擺手,“不必了,朕瞧瞧貴妃在做什麼。”
說著,邁步入內。
依著陸昊之所想,他有日子不來,新選秀女又將入宮,孟嫣必定想他想的茶不思飯不想,人都要瘦個一圈。
他是男人,又是天子,自是享受女子的愛慕崇拜。
然則才走到內殿外,陸昊之便聽裡麵傳出陣陣笑語。
孟嫣已梳洗過了,穿著一件藕荷色薄紗寢衣,抱著豆蔻坐在床上,教她說:“來,跟娘說,我——叫——豆——蔻。”
豆蔻也散著頭髮,小小的身子裹在大紅綢緞衣褲裡,笑嘻嘻的看著她,半晌還是隻會說那一個字:“娘——”
孟嫣歎了口氣,摸了摸她的小腦袋。
自己已教了她兩日了,豆蔻除了喊她娘,還是什麼也不會說。
也替她把過脈,彷彿一切太平,這心病自古就冇藥可醫。
罷了,來日方長,再接再厲,她便不信,自己一日日的教下去,豆蔻還是不會說話。
陸昊之站在帳幔外,靜靜瞧著這一幕。
這樣的孟嫣,他可從未見過。
她溫婉慈和,話語輕柔,宛如一個慈母。若非事先知曉,他當真要以為,豆蔻就是她的親生女兒。
這祥和溫暖的一幕,直將這位平日裡手握乾坤、翻雲覆雨、與權術惡鬥不休的大周天子的心,化如繞指柔。
他果然冇有看走眼。
“嫣兒。”
陸昊之輕輕咳嗽了一聲,掀起帳幔,走了進去。
他怎麼又來了?不嫌煩嗎?
孟嫣心底有些迷茫,身子倒是更快了一步,急忙下床行禮。
“臣妾不知皇上駕到……”
陸昊之兩步上前,俯身將她攙扶起來,莞爾一笑,“近來政務繁忙,朕無暇顧及後宮,但又記掛著你的病,這會兒事都了了,所以過來瞧瞧。”
說著,拉著她在床畔坐了。
孟嫣將手輕輕拽了一下,想從陸昊之掌中抽出,卻覺他握的用力,便也隻好任由他握著。
她垂首輕笑,“皇上乃一國之君,日理萬機,怎能為臣妾區區病體掛心。”
這可全都是她的真心話,陸昊之少惦記她,那就萬事太平了。
這話聽在陸昊之的耳中,卻又成了她“懂事體貼”的又一力證。
“嫣兒如今,倒是穩重了不少。”
“臣妾進宮也有年頭了,眼見著新人都要入宮了,再不長進些,豈不讓將來那些妹妹們看笑話。”
孟嫣口中敷衍著,心底卻在哀嚎,她好睏好累,眼下她隻想帶著豆蔻睡覺,陸昊之怎麼還不趕快走!半夜抽風跑到她這兒來,就是為了說廢話嗎?!
豆蔻年歲尚小,熬不得夜,已靠在孟嫣身上打起了盹兒,小腦袋一點一點的。
孟嫣靈機一動,忙說道:“皇上,豆蔻困了,臣妾就不留……”
話未說完,瑞珠卻走了過來,微笑道:“皇上,娘娘,奴婢抱小公主去抱廈歇息。”
孟嫣睜大了眼睛,儘力的想用眼神阻止自己的心腹宮女這“伶俐”舉動。
然而,瑞珠卻好似看不見一般,徑直上前抱起了豆蔻。
偏生,一旁陸昊之頷首道:“去罷,小心伺候著。”
皇帝都已放了話,孟嫣也再難有什麼舉動,隻好任憑豆蔻被瑞珠抱走。
屋中,隻餘下兩人。
陸昊之想乾什麼?
他該不會今夜想睡在她這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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