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甜從廚房走出來,大聲招呼範小賢:“跟娘出去買些菜、回來招呼客人。”
“不必。”正德下意識地說。
他怎麼會在臣子家中吃飯呢?
或者說,至少也得是內閣的閣老們,纔有留皇帝吃飯的榮幸。
胡甜在市井長大,從小幫著家裡殺豬賣肉,很有眼力勁。
她雖然不知道這個年輕“東家”的身份,也知道自己在這裡旁聽不合適。
她笑盈盈地說:“你們坐一會兒,我帶孩子出去走走。”
說著,就拉著滿臉好奇的範小賢出門,手臂上還挎著一個菜籃子。
正德不禁羨慕範進:“你跟家裡人的關係真好。朕的父皇在的時候,朕也有一個很好的家。”
弘治皇帝是帝王中難得的情種,後宮隻有張皇後一人。
正德皇帝從小就是太子,冇機會體驗宮鬥。
他們一家的相處,或許和尋常人家的夫妻父子冇有太大區彆。可是弘治皇帝去世,一切都不一樣了。
正德登基的時候隻有十五歲,就要肩負起家國天下的重任。
範進說:“陛下是全天下的大當家,所有人都是你的家人。您方纔說,您重用的人,會不會是下一個劉瑾,我的答案是……不會。”
正德打起精神,問:“何以見得?”
“劉瑾是小人,罪有應得。他若是賢臣,又怎麼會淪落到淩遲的下場?”範進笑眯眯地說。
正德神色失望:“老生常談。”
那些大臣們天天叨叨的,不就是“親賢臣,遠小人”,可賢臣和小人在臉上刻字了嗎?
人人都說自己是賢臣,有朝一日卻又變成小人。
範進說:“劉瑾是太監,所以他是小人。進士出身的大人們飽讀聖賢書,所以他們是賢臣。”
皇帝簡直想拂袖而去。
這個範進的腦子一定進水了。
文官就是賢臣?!
範進緊接著說:“陛下重用大太監,朝野上下都不服氣,他們就會說你任用小人。漢唐末年,都有宦官專權,所以文武百官一定是剷除小人。太監名不正則言不順,想要掌權就必須排除異己,最終很難有好下場。”
“用文臣就不一樣嗎?”皇帝反問,“熟讀聖賢書的就是聖賢?不見得吧!朝廷上下,貪汙受賄的不知多少。”
“是這樣的。”範進承認,“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讀書不為了錢財和女色,難道人人都追求天理嗎?”
他笑了笑,話鋒一轉:“但陛下可以這樣……您選擇幾個相互不對付的大臣到內閣,讓他們掌管國事,自己垂拱而治。
他們都想得到您的支援,就必須不遺餘力的討好您。屆時不論您是愛修仙還是愛女色,他們都得奉承,何況您隻是愛養珍禽猛獸。
把權力給首輔,需要斂財、需要做什麼,都交給首輔。天下人要罵,也是罵首輔。但首輔是文人,他一定有辦法結黨、保持自己的權力。”
皇帝若有所思,同樣是找一把刀子,讓太監做刀,人人都罵他是昏君。
讓文臣做刀,就不會被罵?
“那如果權臣不受控製,架空皇權呢?”皇帝問。
他重用太監,不就是要突破文臣的封鎖嗎?
這個問題本來不適合問臣子,但範進不是正常臣子。
“首先,內閣裡不能隻有一黨。次輔必須是跟首輔麵和心不和,時刻想取而代之。如果首輔不受控製,您就可以把一切罪名加到他頭上,換一個人。”
範進的笑容帶著一絲蠱惑:“您垂拱而治,有錯一定是奸臣的錯,您有什麼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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