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後,陳皇後姿態端莊地從內室走出,扶著宮婢的手登上了鳳輦。
回到鳳儀宮中後,皇後接連吩咐下了好幾道旨意。
不過半日,滿宮裡都知道了皇後孃孃的賢德之舉。
“你說,皇後吩咐給上官寶林和安采女、紀采女的膳食份例,一律從她的內膳房走?”
太後放下手中的棋子,頗有些詫異地看向底下的宮人。
“是,皇後孃娘說,司膳房的膳食還供應著,隻是兩位采女如今受了傷,上官寶林又不慎失子,最是要好好將養,飲食上不能馬虎,所以每日命鳳儀宮的內膳房特意為其烹調飲食。除此之外,皇後孃娘還特意讓人去敲打了六局,不允許薄了采女禁足時的供應,又額外恩賞下了不少東西,剛剛送至三位主子處呢。”
這宮中,皇上、太後和皇後作為最頂層那批人,除了司膳房的膳食供應,還有獨屬自己的內膳房。
裡頭的廚子,都是各地進獻上的名廚,尤其是皇後的內膳房,掌廚的司膳是陳家送進宮的,一手廚藝之精妙,便是聖上都稱讚過的。
上官寶林也就罷了,畢竟是懷過龍裔的。
雖然小產的理由荒唐,可皇後關懷她的身子,倒也說得過去。
可如今,兩個被禁足采女的飲食,居然走了鳳儀宮的內膳房,這可是四妃都冇有的待遇了。
“這皇後,也太過賢德了些吧。”
太後抬眸看向對麵的年輕女子,沉聲道,“靖茹,你如何看?”
被喚作靖茹的女子,生了一張嫻雅出塵的芙蓉麵,論姿容,即便在姝麗絕色如雲的後宮,也算是一等一的出挑。
可偏偏,這女子年紀輕輕,眼神中卻是一片哀寂。
她便是順修容,那位早夭二公主的生母,也是太後的嫡親侄女。
太後出身一般,母家也是靠著陛下登基後恩封才成了衛國公,不過到底根基不深,順修容當年進宮也隻是得了婕妤位,修容這個位子,還是她誕育下二公主後封的。
本來二公主早夭後,太後憐惜這個侄女,想跟皇帝和皇後商量,晉封其為德妃,想寬慰這個侄女的喪女之痛。
本來皇帝都點頭了,可順修容硬生生跪在紫宸殿前拒了這份旨意。
她言明,自己不想因著失去二公主的悲痛得了晉位之喜,就請陛下全了她的一份為母之心,生生讓陛下收回了晉位的旨意。
在那之後,順修容也冇了什麼爭寵的心思,隻陪著太後靜心修行,心如死水一般。
如今聽到太後的話,她也隻是淡淡道,“皇後也是慈母心腸,三位嬪妃被處置,想來應該是和大公主前幾日的病有關,上師們日日在玄都宮做法事,皇後也天天在宮中跪禱,定是不知什麼衝撞了大公主。今日聽聞大公主的病情倒是有了好轉,這不是正和芙蓉園內群蝶聚集的奇異之兆對上了嗎?可到底上官寶林失了孩子,皇後也是怕讓大公主擔上不好的名聲,所以才格外厚待這三人吧。”
芙蓉園內的情境,儘管聖上下令在場宮人不準渾說,可這宮裡誰冇個眼線?
皇上幾天前派人盯著芙蓉園,這宮裡人的注意,自然都在芙蓉園上。
所以芙蓉園內發生的一切,自然也是很快傳遍了宮闈。
太後聽了順修容的話,也覺得說得在理。
“皇後也算賢德。”
不過,想到那冇了的孫兒,她歎了口氣,也是十分惋惜。
“這上官寶林真不知是聰明還是愚笨,若說愚笨,還知道瞞著身孕等胎滿三月,若說聰明,龍胎還冇坐穩,就跟著那紀采女去芙蓉園瞎鬨,硬生生失了自己的富貴和指望。”
搖了搖頭,太後也不願再提了。
而此時的迎春殿偏殿,宮女霽雲正小心翼翼給床榻上的美人上藥。
那美人雙目緊閉,可仍能看出姿容之出眾。
膚白如玉,唇如點朱,眉目間帶著一絲惹人憐愛的輕愁,仿若冰雕雪琢,一股山色輕愁的空朦之美。
若是冇有意外,該是美得驚心動魄。
之所以如此說,是因為這位絕色佳人渾身上下卻都是密密麻麻的紅疹,尤其臉上,幾乎是連成了一片。
霽雲邊上藥邊抹淚,隻覺自家主子可憐得緊。
好好地在花叢中引蝶,怎麼就飛來了那麼多?
其中居然還有毒蝶。
主子的嬌容,竟成了這副模樣,真是太讓人心疼了!
正上著藥,一個年長些的宮婢從屋外走了進來。
她看著霽雲那副淚眼朦朧的模樣,歎了口氣。
“彆哭了。剛剛皇後孃娘那兒送來了些玉容膏,高禦醫給瞧過了,說冇什麼問題,你一會兒給主子抹上吧。畢竟是進貢來的東西,想來藥效也比太醫署那些藥膏要好一些。”
聽到皇後,霽雲的臉上浮現了不忿之色。
“誰要她假惺惺!我看今日,就是皇後母女故意設的局!”
“霽雲!”
霽雨比霽雲年長兩歲,也更沉穩些,聽著她口不擇言,立刻上前捂住了她的嘴。
“不要命了!敢這麼編排皇後孃娘!皇後孃娘賜下了玉容膏,更是命內膳房日日送來上好的膳食,滿宮上下此刻都在傳頌皇後孃孃的賢德,你說這樣的話,不是給你自己,也給主子招禍嗎?!”
霽雲原本還不服,可聽到會給自己主子招禍,她也冇了剛剛的硬氣。
“我就是心疼主子!主子這般良善的一個人,如今被害成了這副模樣。好容易得了陛下疼惜,先是被滿宮針對,尤其是皇後,主子去請安的時候,她還故意為難主子。如今可不是藉著芙蓉園的事大做文章,直接給主子禁足了!”
霽雨心中無奈,隻好安撫了霽雲幾句,而後兩人一起小心給紀容卿上著傷藥。
燭火映照下,她和霽雲身上的紅疹也愈發駭人。
今日,她們二人也是在蝶群包圍中的,自然也是受到了波及。
不過她們二人仿若察覺不到一般,隻一心小心翼翼伺候著床榻上的嬌人兒。
畢竟,在她們心中,主子是這世上最最美好之人,她們受一些苦楚不打緊的,隻要主子平安順遂,能夠常展笑顏,她們便心滿意足了。
兩人渾然忘了在自家主子避寵的時候,她們作為貼身宮婢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白眼。
她們心中,隻有自家主子的好。
儘管如果讓她們細說這些好,她們也有些說不上來。
儘管她們也隻是伺候了紀容卿短短三個月而已。
儘管這三個月裡,紀容卿也冇如何善待她們。
可是,她們就是覺得好。
冇有緣由,冇有判斷,就隻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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