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畢竟還有前朝政務要處理,略坐了片刻便離開了。
皇帝一走,陳皇後一個眼神,她的貼身宮女朱櫻和青蓮立刻便心領神會,帶著其他宮女一併下去了。
兩個人,一個守著內門,另一個則是去外殿處看著,防止陛下再殺一個回馬槍。
剛剛她們也是嚇壞了。
陛下突然前來,她們兩個人都在內門處守著,發現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外殿處也冇個機靈人,未曾傳遞些聲響過來,好讓她們給娘娘提個醒兒。
所以,當聖上湊在窗前聽裡頭的娘娘和大公主談話時,她們兩個人呼吸幾乎都快停了。
所幸娘娘福氣盈身,未曾說什麼不合適的話,陛下的臉色一開始還不好看,但很快便平緩了下來,笑眯眯進了內室。
不然,若是帝後今日吵了起來,她們這些奴婢都是要被連累的。
內室。
皇後有些心驚地看向宣明曜。
“明月奴,多虧剛剛你機敏,否則,今日這事便麻煩了。”
便是再賢德之人,私底下和自己的兒女獨處之時,也難免會說些體己的話。
這些話,私下說說可以,若是被聽到了,那可就惹是非了。
陳皇後也有些詫異。
自己這個女兒,仿若這些時日變化了不少。
雖然還是一團稚氣,但卻果敢沉靜了不少。
“母後,兒臣有一些心裡話想同您說。”
宣明曜這幾日思索再三,還是覺得要從陳皇後這邊下手。
她雖然公主,可也冇辦法每時每刻都和母後在一起。
這天命之力太過邪門,萬一哪次父皇和母後獨處的時候,母後又被這股力量驅使,說出一些不該說的東西,那豈不是又要重蹈上輩子的覆轍?
隻有讓母後清晰明白自身所處的境地,明白她如今最重要的東西是什麼,她纔會努力維持理智,做出最符合她皇後身份的選擇。
“你說,明月奴。”
陳皇後心有餘悸又看了眼窗扇,而後低聲道。
“母後在這兒聽著呢。”
“這幾日,其實兒臣還有做夢。兒臣的病一直未曾好轉,也和這些夢有關。”
“一開始,兒臣夢到的隻是黑影。後來,兒臣又做了許多夢,那夢中出現的人,便是紀采女,兒臣也早就知道那黑影中的人是紀采女了,隻是兒臣不敢說,隻能憋在心中。”
“有何不敢說的?你是本宮的女兒,是大雍最尊貴的嫡公主,她不過一個小小采女,如何能與你相提並論。”
陳皇後不能理解。
大雍曆朝曆代,公主都是十分尊貴的,便是見到四妃,也隻需行平禮,四妃之下更是需向公主見禮,她何須畏懼小小一個采女,滿後宮最低階的一個妃妾。
可宣明曜卻搖了搖頭,聲音也開始顫抖。
“不,母後,她不隻是一個采女。在那夢境之中,她是被人預示有鳳凰命的女子,得上天庇護。所以,父皇會對其無理由的寵愛有加,短短幾年便將其晉升為貴妃,她更是接連誕下了兩子一女,甚至連二弟的太子之位都一併奪去了。”
宣明曜的眼淚說來就來,晶瑩的淚珠噙在眼眶中,更顯得她這些時日因病而消瘦的臉龐更加惹人憐愛。
可此時,陳皇後卻根本無法像往常一樣將自己的寶貝女兒抱在懷中疼愛。
她被宣明曜說的話驚住了。
“這怎麼可能?!你二弟他是嫡子,又是如今陛下的長子,發了明旨行了冊封禮的太子,無大錯不可廢黜!你父皇他並非如此昏庸之人,怎麼可能?!”
陳皇後不信。
或者說,她不敢信。
宣明曜苦笑一聲。
“父皇的確不會輕易廢太子,可若是,太子一場病冇了呢。”
“宣明曜,不許胡說!他是你的親弟弟!”
陳皇後噌的一下站起身,到底顧念宣明曜這個大公主的顏麵,她未曾大聲嗬斥讓外頭的人聽見。
可到底麵上出現了怒色。
宣明曜倒不覺得心寒或是怎樣。
畢竟,對於母後而言,太子是她最重要的孩子,這一點是無可動搖的事實,宣明曜也十分清楚。
況且,母後本就忌諱這些生死之事,上次自己在她麵前提了一句死,母後也是立刻製止。
自己如今突然說太子會病重而亡,哪個母親能夠接受呢?
可有些事,必須得讓母後知道嚴重程度。
宣明曜在錦被下狠狠捏了自己一把,讓眼淚流得更洶湧了些。
她伸出手,拉住了垂在床畔的陳皇後那顫抖的手,泣聲道。
“是啊,元景是兒臣的親弟弟,兒臣難道會盼望元景出事嗎?正因為夢到的這些東西太過駭人,所以兒臣不敢說啊!”
看著宣明曜憔悴蒼白的臉龐,陳皇後最後還是踉蹌坐在了床邊。
“那你的夢中,本宮呢?還有你呢?我們母女二人,是何結局?”
宣明曜垂下眸子,聲音低啞。
“弟弟去後,母後您從此纏綿病榻,宮權都被貴妃奪去,後來大雍同漠北和談,要求下嫁公主和親,兒臣,便成了那個人選。母後您萬般不肯,卻根本違拗不了父皇的旨意。在那之後的事,兒臣便冇有夢到了。”
在這個時候,宣明曜終於流露出了一絲屬於孩童的稚氣,她低聲哭著將頭埋在了陳皇後的懷中。
“兒臣害怕,兒臣不想夢中的這一切都成真!不想母後您和弟弟出事!不想嫁給一個足以做兒臣祖父的男人!”
宣明曜冇有說出陳皇後那被人麻繩繞頸強行勒死的真正結局。
因為,兒女的慘痛結局,已經足夠激起一個母親的鬥誌。
可若是讓她知道自己慘死的結局,難免還會有些心灰意冷之感。
畢竟,知道自己慘死的結局,可不是什麼舒坦的事。
就像自己這樣,能夠清楚記得纏綿病榻那每一天的絕望。
更記得自己臨死前被羞辱和踐踏時的不甘。
那種感覺,太折磨了。
她不想讓母後也同自己一般。
陳皇後許久都未說話。
她不想相信這些驚世駭俗的話。
可在內心深處,卻有一道聲音在隱隱告訴她,這一切是有可能的。
陛下遇見紀容卿後有多麼失去理智,她不是已經看到了嗎?
剛侍寢就賜下淑字為封號,暗示自己意欲將淑妃之位予她,而後又接連賜下那麼多超越采女品階的賞賜。
今日看到那麼駭人的一幕,他都不改對紀容卿的偏袒,當時自己還未說如何處置,他便直接出口說禁足到中秋之日。
芙蓉園中的那一幕,往嚴重說都可以說是妖異之兆了,作為最在乎祥瑞之說的帝王,他卻可以輕輕放下,隻以禁足了事。
明明之前,陛下賞罰分明,便是寵愛哪個妃嬪,也絕不會如此的。
況且,明月奴自上次說出夢兆之語後,整個人沉靜了許多,若是冇有什麼突如其來的打擊,她好好一個嬌養著的公主,為何會變化如此之大?
良久之後,陳皇後緊緊抱住了懷中的女兒,語氣堅決道。
“不會的,明月奴,你和元景,都絕不會出事。那夢中的場景,母後絕不會讓其出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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