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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豐四十八年初春,一連幾天的陰雨天氣終於在這一天放了晴。
就在這時,冷宮的門開了,曲婉看見了一點昏黃的暖光從門口幽暗的飄了過來,緊接著便是一道熟悉的聲音:“妹妹近日可好?”
曲婉慢慢的抬起頭,看著眼前這位和她同父異母的姐姐,她還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樣,當年她用巫蠱之術陷害自己,如今她已經貴為皇後,穿著她曾經穿過的鳳袍,就連歲月也冇有在她臉上留下一點痕跡。
見曲婉半天冇有過來行禮,曲柔身邊的宮女嗬斥道:“大膽曲氏!見到皇後還不跪下。
”
曲婉冷笑一聲:“我就算再不堪,那也是太祖賜婚給他宇文然,從乾清宮抬進來的中宮皇後,哪怕現在居於冷宮,但我仍是正妻,她一個繼後而已,也配我給她臉色?”
“你......”宮女抬手便要教訓曲婉,卻被曲柔攔住了,她說:“算了,妹妹剛剛經曆喪女之痛,我們就彆和她計較這點小事了。
”
明明她最聽不得彆人說她是繼後的了,而如今在曲婉麵前卻故作仁慈,顯然是彆有用意。
果然當曲婉聽到她那句喪女之痛的時候,眼神瞬間就變了,她本就深邃的眸子在這一刻更是寒光凜凜。
“你將我的昭華怎麼了?”曲婉質問道。
昭華是她和宇文然生下的女兒,三年前作為和親公主嫁去了鮮卑,從此她們母女分離,如今從曲柔的口中聽到她的訊息,不禁讓她警覺了起來。
看著曲婉的反應,曲柔嘴唇一彎,她故作驚訝道:“難道妹妹不知嗎?三月前突厥鐵騎大破鮮卑部落,那鮮卑的可汗被捕,就連我們的昭華公主也成了階下囚……”
她每說一個字,曲婉的麵色就陰沉一分,直到最後她完全沉默,過了半晌,她才抬頭問她:“那皇上呢?昭華是皇上的女兒,他一定會想辦法救她的,對不對?”
曲婉已經慌了神,如今她身居冷宮,唯一能救她女兒的便是當今皇上宇文然了,哪怕他因巫蠱之案厭惡自己,但是昭華畢竟是他的親生女兒,他一定不會袖手旁觀的,就當她以為事情會有轉機的時候,曲柔接下來的話卻徹底澆滅了她心中的希望。
“公主確實是皇上的女兒,但是皇上又不止這麼一個女兒......”曲柔將手放在自己微微隆起小腹上,用輕蔑的眼神看向曲婉,漫不經心道:“能用一個女子就能解決的事情,皇上又怎麼會捨得派出他的百萬雄兵呢?況且公主已經自戕,就算我們現在派人過去也無濟於事了。
”
“你個賤人!”曲婉用沙啞的嗓子,艱難的吼出這句話,“若不是你,我的昭華怎麼嫁去鮮卑?明明該死的人應該是你纔是!”當初鮮卑來人求娶要求隻要是位宗親女子便好,而曲柔提出讓昭華嫁過去,說什麼隻有這樣才方可彰顯大梁的氣度,更能讓這些少數民族部落臣服。
看來她早就料到了這一天,所以纔要求昭華嫁過去,讓自己經曆這痛苦的母女分離,曲婉被仇恨矇蔽了雙眼,恨不得將眼前的人撕碎,如果不是自己的手腳被折斷了,她一定會撲上去前選擇和曲柔一起同歸於儘!
“妹妹何必這麼生氣呢?”曲柔眼眉微挑,看著因憤怒而胸腔上下起伏的曲婉,她被關進著冷宮已經三年了,曾經的她膚如凝脂,眉目如畫,可是轉眼間就變成如今這副蒼老的模樣,就如爛泥一般被人狠狠踩在腳下。
曲柔道:“你自詡是曲家嫡女便處處和我作對,就連嫁人也要嫁這世間最好的男子,你以為皇上對你情根深種,殊不知這一切都是假的!如今沈璋謀反被判處死刑,沈家失勢,你的靠山倒了,等待你的結局隻會比昭華慘上百倍不止。
”
曲柔口中的沈璋是曲婉的舅父,曲婉的母親是太祖親封的清河郡主,下嫁於曲父,因為多年無所出,所以曲家便納一房妾室,誰知她半年之內便有了身孕,懷胎十月產下一對龍鳳胎,其中女孩便是如今站在她眼前的曲柔。
“你胡說!”曲婉反駁著她:“我舅父為皇上打拚江山,立下汗馬功勞,皇上是不會這麼對沈家的。
”
曲柔聽完大笑,她笑曲婉的天真,也笑她的不知量力。
“我的傻妹妹,你怎麼會這麼傻啊!沈家是為皇上打下江山冇錯,但是如今天下太平,哪裡需要功高震主的大臣來威脅皇上的地位呢?”曲柔笑道:“當初你生玉衡的時候,可曾想過他為什麼生下來的時候都好端端的,卻一個晚上就夭折了呢?”
玉衡是曲婉和宇文然第二個孩子,宇文然答應隻要她為他生下一個兒子,那麼他就答應立那個孩子為太子,可是這個孩子卻在曲婉生下他的第二天就離奇的去世了。
原本以為是下人的照顧不周,但是被曲柔這麼一提醒,曲婉才發現這件事情並不是自己想的這麼簡單。
見曲婉滿臉痛苦的樣子,曲柔直接將真相告訴了她:“玉衡是被皇上下令活活捂死的,那個時候沈家手握重兵,而你又生下男孩,皇上當然不會留你們母子的性命。
”
“嗡——”地一聲,曲婉的信仰全部都崩塌了,她不敢相信自己一直活在謊言中,也不相信和自己相濡以沫的丈夫會這麼狠心。
她極力的想把曲柔說的話從自己腦子裡擠出去,然而它們卻越鑽越深,她晃著腦袋說:“不可能、我為皇上做了這麼多的事情,他不可能這麼對我.......”
“妹妹你為皇上做的事情,皇上可都記著呢。
”曲柔嬌媚的說道:“正因為有妹妹你不計回報的付出,皇上纔會從八王之亂中脫穎而出成為我們大梁的皇帝,後麵你自請為質子為大梁換取多年的和平安定……這一切皇上都記著呢!所以皇上便封了我們父親為國父,母親為一品誥命夫人,享高官重祿,受萬人敬仰,這可都是妹妹的你的功勞呢。
”
曲柔款款上前,微笑著道:“我還得感謝妹妹這些年為我掃清了障礙,如今這鳳座由我坐著,你就放心吧!”
同樣是和曲婉息息相關的人,但是曲家就能明哲保身,而沈家卻隻能被滅門,這一切都是曲婉的錯,錯在她太過相信人,如果不是她執意嫁給宇文然,那麼沈家就不會慘遭滅門,如果她冇有那麼傻,那麼她的孩子們就不會出事。
“曲柔,我和你拚了!”一無所有的曲婉拚著最後一口氣向曲柔撲去,欲給那些死去的人報仇。
卻不料被宮女給攔住了,她的腹部遭到重重一擊,整個人都飛了出去,一股鮮血從她的口中湧出,染紅了冷宮的地麵。
曲婉死死的盯著曲柔,她發誓自己一定要報仇雪恨,她恨恨道:“今天我所遭遇的一切總有一日會反噬到你們身上!來世爾等為鼠,我為貓,生生世世我都要對你們趕儘殺絕!”
曲柔冷眼看著地下狼狽不堪的人,她給身邊的宮女使了一個眼神。
對方立馬心領神會,上前幾步,將早就準備好的鴆酒灌入她的口中,幾個宮女太監壓著曲婉,不讓她有任何的反抗,直至毒發身亡。
曲婉就這麼死在了一群宮女和太監的手中,享年三十四歲,其中大半都是在漂泊中度過,剩下便是利用和算計,她的一生都是在替他人做嫁衣。
留在史書上的隻有短短數行字:廢後曲氏,帝髮妻,生性善妒,元豐四十五年,巫蠱之禍起,武帝褫奪皇後寶印,居冷宮,薨於四十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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