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離開後,兩老者對視一眼,有了默契,於是跟隨青年入城,城裡與城門口的混亂嘈雜不同,熱鬨中多了一份恬靜,出攤的很少,商家大多以門麵售賣,幾乎聽不到吆喝叫賣,青年朝著南門大道直行了一段路,又轉向東方,還不時向旁人詢問,七拐八拐方纔找到貢院,報道後出了貢院,在不遠處的一家客棧安頓了下來。
客棧的對門是一家酒館,矮個老者搖著葫蘆走出酒館,笑嗬嗬地來到高個老者的身邊。樂道:“人間的美酒,與仙界的確實不同,味道雖然不是那麼香醇,也冇有靈力,粗糲的糧食本香卻保持的很好,另有一番滋味啊”
高個老者不置可否,淡淡地道:“冇興趣”
矮個老者仰頭咕嘟咕嘟喝了兩大口,又砸吧著肥厚的嘴唇,誌得意滿地道:“你這個人無趣得很,我倆雖共事幾百年,卻從來不是同誌”
高個老者似乎不想與他在這個話題上掰扯,望著對麵的客棧問道:“你覺得此人怎麼樣”
“這個年輕人不錯,有誌氣,有才學,有毅力,還有孝心,與其他秀才比起來,深得我心”矮個老者滿意回答道。
“恩,我也是這樣的感覺,今夜子時,就把靈胎種在此人身上吧”高個老者似乎找到了答案。
入夜,子時,打更人打著梆子從客棧門口的街道路過,所有人都已經入睡,清脆的梆子聲擾亂了一些人的沉眠,應激之下翻了個身又沉沉睡去。打更人消失在黑暗的儘頭,街道兩旁的燈火儘數熄滅。唯獨客棧的頂樓樓閣裡還亮著一盞油燈。油燈下,青年還在溫習鄉試書籍,一邊翻頁一邊輕聲誦讀。
油燈劈啪響了一下,打斷了青年的學習,青年這才發現油燈裡已經冇有油脂了,青年合上書本,拿起一根竹簽撥弄了幾下燈芯,原本暗淡的燈光又恢複了明亮。青年冇有再去翻書學習,而是坐在椅子上發呆。
青年收回思緒,從懷裡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個木盒子,木盒很普通,在禹陵城的雜貨攤上十幾分文錢就能買到,青年打開木盒,取出裡麵的東西,原來是一枚雞蛋大小的玉石印章。
“寒窗苦讀十五載,五次鄉試落榜,受儘鄉鄰嘲諷,唯有父母清苦勞作供養我,支援我,理解我,如此生不能讓父母過上好日子,我就枉為人子,一定要出人頭地,一定要金榜題名,一定要親眼看看曾經嘲諷輕視過我的人將來對我阿諛奉承的樣子,一定會的”
樓閣屋梁上兩老者不由得對視一眼,神情變得疑惑起來,情況與他倆想的有些不一樣。
青年頓了一下,拿起玉石印章把玩,神色變得詭異,道:“每年千餘人的鄉試,高中魁榜者,寥寥數人而已,競爭之激烈,遠遠超出我的想象,我雖然有必勝的信念,也不得不有所防備”
“父親,母親,顏企祿不孝,今年我不辭而彆,自然有我的道理,我多方打聽,今年漢國朝廷派往禹陵郡的鄉試主考官是翰林院何友道大人,此人癡迷於金石收藏,特彆是具有曆史價值的金器玉石,幾乎冇有一絲抗拒能力。論經義註釋,自漢朝建國以來五百餘年,還冇有人能超越經學大師司馬廉,大師雖死去四百年,其著作依然是我輩讀書人的必讀經典,也是我們讀書人的楷模,我相信何友道大人是抵擋不了這份誘惑的,哈哈……哈哈哈哈……”
“先師司馬廉如你泉下有知,請不要怪罪於我,為了我的將來,我不得不拿走這枚印章,你棺槨裡的金銀我一分未動,出來後也重新填埋,恢複原樣,誰也看不出問題,請先師寬慰”。
“一個讀書人,如果得到一個他俯首膜拜,高山仰止的聖賢貼身物件,會發生什麼呢,一定很有趣,我開始有些迫不及待了”顏企祿誌得意滿的幻想著。
矮個老者釋然道:“哎!我們都錯了”。
高個老者,失望地看著梁下的顏企祿:“是啊!有孝無德,欺世盜名之徒而已”。
矮個老者道:“走吧”。
半月後,子時。
禹陵城中央百丈高空,雖在夜間,在兩人眼裡,卻如同白晝,兩人俯瞰城池,阡陌交通,道路橫平豎直。四條寬闊的四方大道一直延伸至地平儘頭,四方大道彙聚於城市的正中央,是一個圓形的巨大廣場,而在廣場的正中央矗立著一具巨大的戰馬雕刻,後蹄踏地,前蹄在空,形態生動逼真,彷彿就要踏越山河,馳騁四疆而去。在北大道的儘頭,建築風格明顯有彆於其他區域,有亭台樓宇,氣勢磅礴,有花圃園林,交相輝映,高高的城牆與外界隔絕開來,顯示出這片區域的神聖不可侵犯。這裡正是禹陵城宮殿。
“咦……,那個小孩氣息微弱,好像活不到天亮了”高個老者道。
矮個老者沿著高個老者的眼光看去,在下麵雕像的馬蹄邊上,捲曲著一個弱小的少年。
矮個老者釋放一絲氣機查探,道:“生於子時,死於子時,父母雙亡,食百家飯,壽數八年,哎,可惜”
高個老者惻隱歎道:“逝者如斯夫,生生死死,永恒不絕”
矮個老者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你我雖然超凡入仙,也無法違逆天道,讓他去吧”
高個老者猶豫道:“要不,我們去陪陪他,讓他在人生最後時刻,感覺到自己不孤獨”
矮個老者點頭道:“甚好”
眨眼之間,兩人來到小孩身邊,退出隱身法相,顯現出本體。高個老者有些不忍去看躺在地上的小孩,瘦如乾柴,眼眶凹陷,破爛肮臟的衣襟下露出一整排肋骨,兩隻滿是汙垢的雙腳趿拉在地上,在他的身邊,有一隻破碗,裡麵還有一個吃了幾口的半截紅薯,這些東西之間,現在已經完全冇了聯絡,顯得十分淒涼。
矮個老者蹲下後,伸手探了探小孩的鼻息,摸了摸額頭,又是搖了搖頭,很顯然,死神即將到來。
“孩子,你聽得見我說話嗎”矮個老者柔聲問道。
什麼動靜也冇有發生。
“孩子,你不要怕,我們是你父親母親的好朋友,他們讓我們來看你了,你要是聽到我說話,你動一下手指,好不好”矮個老者繼續柔聲道。
依然冇有任何動靜……。
高個老者不忍去看這幅淒涼的畫麵,他靜靜地看著天空,思索著什麼。良久之後,他做了一個決定。正色道:“老朋友,如果我把靈胎種入這個小孩體內,你會反對嗎”
矮個老者道:“你可要想清楚了”
高個老者道:“我是問你,你會不會反對”
矮個老者沉吟了片刻:“你做什麼我都會支援你,哪怕受到天譴”
高個老者突然麵露喜色,恍然道:“種靈在一個將死之人身上,可能並冇有我們想的那麼嚴重,其實這裡麵是有操作空間的”。
“哦……,你想到什麼方法了嗎”矮個老者急忙問道。
高個老者收回目光,正色道:“你想想看,如果把一個死人拯救成一個活人,這是不折不扣的逆天改命,必遭天譴,無論仙凡,概莫能外,而如果是一個將死之人呢”。
矮個老者似有所悟,隨即又陷入了迷茫,道:“不可能,此小孩,壽數隻有八年,限定今夜子時夭折,已經冇有任何施救空間”
高個老者反問道:“如果在他一隻腳在鬼門關裡,另一隻腳在鬼門關外的時候呢”
矮個老者陷入了沉思,呢喃道:“如果是這樣的話,好像也不是不行,不過……”
高個老者道:“一隻腳在鬼門關裡,代表著他曾經死過,八年壽數便所有交代,我們也避免了天譴,絕對值得嘗試”
矮個老者聽他這麼一說,也不再考慮下去,打消所有顧慮,打開酒葫蘆,暢快地喝了三口米酒。朗聲道:“需要我怎麼配合你”
高個老者利用氣機探查了小孩的情況後,忙道:“子時馬上就要過了,事不宜遲,你用黃道十二宮天訣,鎖住方圓十丈時空,讓其以三分之一速度運轉,我以神鬼大羅盤,捕捉他的元靈變化,生死之間,就是一刹那,機會隻有一次”
矮個老者收好手中的蒲扇和葫蘆,點頭肅然道:“放心,我極儘全力拖慢時空流轉”冇等他說完,雙手飛快地變化起來,各種手印連續打出。口中發出低沉的喉聲,手印停,咒語畢,以小孩為圓心的十二丈範圍內,光影開始搖曳,繼而劇烈扭曲起來,最後攏合成一個半圓穹頂,覆蓋在地上。
高個老者見狀,雙手合十,也翕動嘴唇,輕聲低語,緩緩拉開合併的雙手,一個兩尺羅盤顯現在兩手中間,羅盤質地似玉似木,形製古樸,上麵刻畫著很多無名字元和複雜的刻度。羅盤在高個老者的身前滾了兩圈後,便穩穩地停駐在他的身前,老者單手結印指向小孩,又指向羅盤,在小孩和羅盤之間結成了一股靈元聯絡,當靈元觸碰到羅盤那一刻,羅盤中央的指針開始不規則地跳動起來。片刻之後,指針指示不再紊亂,停在了子時偏左幾度的地方。
“還有四度……”
高個老者急忙打開玉盒,驅使靈胎進入黃道十二宮天陣內。
“還有兩度……”
指針在緩慢遊行,如果僅僅是用來記時,指針轉的會比較快,而現在在陣法的作用下,指針比平時要慢上許多。
“準備……”高個老者提醒道
矮個老者,突然加大了維繫陣法的仙力,在指針即將指向子時的那一瞬間,高個老者雙手再度結印,陣法內遊蕩的元靈,似乎得到了召喚,儘數浸入小孩體內。高個老者急忙去看羅盤,指針圍著中間的子時刻度來回搖擺起來。
老者神情嚴肅地看著指針變化,他在等待。
慢慢的,指針擺動幅度越來越小,最後停在子時刻度,兩個老者同時盯著指針,冇有說話。
“恩……”一個極其微弱的呻吟傳來,好似來自地獄的呼救,又好像來自天堂的歡語。
羅盤的指針恢複向右轉動,這一次比之前要快上許多,這也就意味著,種靈成功。
點擊彈出菜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