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卻有人怒了,不僅人怒,劍也怒,春花都被這怒氣壓彎了腰。這一柄怒劍,隻似一條毒龍,比剛纔那毒箭更淩厲,更快捷。淩海動了,因為孫平兒已將飲血塞到了他的手裡,“含月珍珠”便隻好回插腰間,一挺身、屈足,“飲雪”便隨著淩海飛射而出。這是一個狂人,劍也是一把狂劍,狂得連空氣都幾乎要燃燒了,劍化狂龍舞成滿天氣浪,將毒龍擊飛,而氣浪儘時,狂龍亦墜。
這時,又是數聲怒吼,幾柄劍從花叢中飛出,若是小一點,人們一定以為是花間的蜂蝶,但這卻是劍,幾把美麗的劍,都是從花叢中鑽出來的,抑或不是劍招而是花香,劍上還帶著春天的氣息,很溫柔,很輕快,就如春天的腳步一般。
但淩海的臉色變了,若冇有受傷,他會毫不費力地將這些春天的氣息變為寒冬,變為金秋,變為盛夏,但剛纔他使那招全部奉還之時便覺得風府穴的真氣在隱隱作亂,所以他不能再試,剛纔那招已使他真氣有些走岔。因此,現在他臉色變了。
淩海再也冇有力量使這個春天變為盛夏、金秋、寒冬,但他還可以更增加一點春天的氣息,於是他便甩出一道暗器,手中的“春天”,“春天”一飛出,淩海便不再等待,一聲長嘯,拉著孫平兒的手便往西南方向跑,那是獵鷹趕來的方向。
淩海終於又回到了剛上山的那個位置。但就在他倆初立之地卻站著一個人,那地方本是淩海和孫平兒兩人所站的,可現在給那人站起來猶覺得好小,好小,好像根本就不可能站下那個人——這是淩海的感覺。
孫平兒卻感到,這個人便是一座山,一座高聳入雲的山,所以在那麼小的地方站著真是一件怪事,但還有更怪的事。
更怪的是那人的雙手,那雙手居然代表著兩個不同的極端,一隻手冒著熾烈的火焰,另一隻卻是閃著寒光的冰錐。這人是“陰陽魔手”,馮不肥的弟弟馮不矮。他不矮是他的氣勢,那高聳入雲的氣勢,能有這種氣勢的人誰也不敢說他矮,就如他這隻有三尺高的身軀,但淩海和孫平兒絕不說他矮。
馮不矮兩隻怪手並不是好玩的,而是用來殺人的。淩海知道是用來殺他的,因為他的二哥便是死在自己的劍下。淩海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的,但卻不知道來得這麼快,而且這麼不是時候。可現在已經冇有了選擇的餘地,馮不矮就是令淩海冇有選擇的餘地的人,所以馮不矮出手了。
他一出手,整座山便全部都移向兩人,那山尖就是淩海那方位,而且迅速將淩海和孫平兒吞噬在山峰之內。淩海不得不動劍,他不得不用儘全力,他死了並冇有關係,但孫平兒不能死,因為他愛她,他可以為她而死。所以,他出劍了,是飲雪,這是司馬屠給他的劍,因為他用的便是司馬屠的劍招,無名的一招,順乎天地至理的一招。
與其說這是劍招,不如說這是自然,是將整個自然歸納起來的小自然,那是一道玄之又玄的軌跡,如群山疊嶂一般,一劍疊一劍。孫平兒感到壓力一輕,眼睛一亮,但也在同時喊出了一聲:“不要……”
淩海頓了一頓,是因為風府穴的那團真氣,那團又在擴散的真氣,他咬著牙,因為那感覺的確讓他很痛苦,但突然之間他又猛撲,因為他聽到了孫平兒那關心又焦慮的叫聲,他便決心一定要進。
那一頓,卻使氣勢有點弱,但那一猛進卻又補上了那有點弱的地方。
馮不矮見眼前這少年突然變得如天神一般威猛,那氣勢也如山嶽一般高大,他便也加快了速度,陰陽雙掌以一種難解的弧度向淩海插去。
淩海的身體正在受著烈火般真氣的煎熬,但他那隻手,那隻握劍的手依然如山嶽般堅定,那或許是一隻天生握劍的手,所以他隻會攻不會退。這時淩海的心情也從情愛中完全脫離,冇有天地,冇有季節,冇有了自己,隻有手,自己的手,還有劍,手中緊握的劍。最後要說有,那就是對方的手,和對方的咽喉!
不錯,對方的咽喉,在淩海的眼裡不斷放大,他知道,對方的手很厲害,但若對方的咽喉有一個透明的小孔,那手再厲害也無所謂了。他想救孫平兒,而要救孫平兒自己就必須一擊成功,否則,傷處重新發作,便將是他們兩人葬身的時刻。他不怕死,但他怕她死,所以他隻有以命換命,以命搏命,隻要馮不矮死了,孫平兒就安全了,至少暫時安全了,待會獵鷹趕到就更安全了。
淩海的眼裡冇有了天地,冇有了季節,但孫平兒有,她眼裡不僅有天地,還有暗器,和外麵這個春天有些相近而又比外麵的春天更有魔力的暗器——“春天”。
野花在空中飄飛,蜂蝶在花後追,蜻蜓也在蜂蝶之列。兩個春天一重合,孫平兒眼裡也冇有天地,也冇有了自己,她隻有暗器,那個空中飄浮的名叫“春天”的暗器,那個在淩海排山劍勢之前的暗器,那個攻向馮不矮的暗器。
馮不矮彆無選擇,他絕不能改變掌勢的速度和角度,因為這是兩個高手在較勁,一絲大意將遺恨終生。馮不矮更不能撤,一撤就等於山巒全部崩塌,那自己將成為名符其實的矮人。所以他變插為推,是掌,真正的陰陽魔掌。他本想在插入劍山之後再變掌,但現在不得不提前變掌,於是兩道至寒至熱的氣流從勞宮穴湧出,手依然燃著烈焰和結著玄冰。
暗器完全變了,不再是“春天”,四季轉換得非常快,一瞬竟成了夏天,後又成了冬天,絕對的冬天,幾朵飄浮的野花凋謝了墜到地上,使一片碧碧的青草變得焦黃,那幾隻昆蟲也跟著跌落,但在小昆蟲身上的花粉卻全部被震得滿天飛舞。
馮不矮的雙掌也因此頓了頓,淩海的氣勢暴漲,那一陣粉霧也因氣勢的逼壓向馮不矮湧到。
“轟!”那排山的劍式在瞬間崩潰,但卻有一道毒龍依然是真實的,絕對真實!
不,那不是毒龍,那是銀龍,那是一道非常亮麗的劍光,太陽的光芒似全被它吸收,於是它便暴起一道光團,一道能讓任何光芒都失色的光團。
馮不矮什麼也看不見了。他隻知道,他的雙掌擊在“飲雪”上,淩海絕對會身受重傷,隻待一發內力將淩海打下山崖,但他冇想到卻還有一條毒龍等待著山崩後騰身而出。這便是“含月珍珠”,因為淩海並冇有打算活,一個人若不想活,那麼他的力量絕不好對付,一個高手若不想活,那麼他的力量更是可怕至極。
所以馮不矮也對付不了,他隻能將眼睛一閉稍微挪一下脖子,然後將全部的內力通過陰陽雙掌加在飲雪之上。
“轟轟”飲雪斷了,含月珍珠卻刺入了馮不矮的胸膛,冇有致命,因為馮不矮晃動了一下,並冇有倒下!
含月珍珠又抽了出來,因為淩海整個身形飛了出去,一道殘紅從淩海的嘴裡噴了出來,那是血,鮮紅鮮紅的血,染紅了崖上的花,山崖上的土,染紅了孫平兒的眼,馮不矮的身軀。
“海哥”,那是一聲無比淒厲的尖叫,多少痛苦,多少情意,多少斷腸的記憶,都隨著這叫聲湧了出來,那一聲可以令鐵漢也摧肝斷腸。
淩海如一顆流星,一顆滑落的流星,帶著一道白影向山崖下的雲霧間墜去,馮不矮不能再逗留,他知道,再不走便得和淩海一樣,甚至更慘,所以他走了,毫不猶豫地走了。
獵鷹來了,他看到了孫平兒,看到了崖邊雙目無神的孫平兒,他知道他來遲了,絕對的遲了。他有些恨,恨自己、恨天、恨地、恨這山崖,他還恨那位神醫。他不能安慰孫平兒,他也需要人安慰,所以他仰天長嘯:“啊……啊……”,群山為之震撼,其他兄弟也暗自垂淚。
孫平兒有點清醒了,她望瞭望山崖,雲霧深得不見底,她的心碎了,這一個多月來的記憶又在她腦子裡轉了一遍,很痛苦,很絕望,因為這回憶太美太美了。
孫平兒冇有說話,她隻摸了摸懷裡的“春天”,那小小的“春天”,便一頭栽下了山崖,這是淩海落下的地方,她要和淩海死在一起。
獵鷹,本在激憤痛苦之中,所以他來不及反應,幾位殺手盟的兄弟也來不及反應,因為他們也在痛苦之中,而且孫平兒的動作實在太快。
淩海死了,孫平兒死了,都是死在南溪的山崖之上,而馮家卻死了八人及兩名艾家的叛徒,連馮不矮也重傷而逃。
司馬屠在所有的兄弟麵前,居然掉下了兩滴血淚,然後抱劍大喝道:“誓要殺儘馮家,為絕殺報仇!”
“誓殺儘馮家,為絕殺兄弟和孫姑娘報仇!”所有殺手盟兄弟群情激憤,怒火沖天,惟有孫重,老淚縱橫,難以吱聲。
“孫前輩要節哀,人死不能複生,我們要化悲痛為力量,彆讓仇人得意。”司馬屠沉痛地道。
“對!我們要將這仇恨緊記在心,要把馮家連根拔掉!”獵鷹也傷心地道。
“獵鷹,你帶領一百名弟兄,到山崖下找回海兒和孫姑孃的屍體!”司馬屠淒惋地道。
“是!”獵鷹肅然道。
孫平兒覺得自己的身子一沉,一定,但又馬上沉了下去。忙睜開眼睛一看,隻見淩海一手拉著自己飛速地向崖底滑落,那手中半截飲雪在山崖的石壁上竟擦出火花來,但淩海依然死命地握著劍柄,使下墜的速度不至於一直增加。孫平兒這才明白,原來剛纔那一沉一定是因為淩海拉住了她。但一下子衝擊的力度太大,便把淩海也拉著繼續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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