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未央宮,如嬪看見李貴妃的身影在前麵,她瞥了一眼,冇說什麼,轉身往文山宮的方向走。
“打聽清楚了嗎,陛下怎麼突然要修繕翡翠閣了。”李貴妃輕踩著步子上了轎輦,問向身邊的宮女鈴蘭。
鈴蘭淺淺地搖了頭,低垂下腦袋悄聲說:“回娘娘,陛下身邊的人一個個三緘其口,問著都說不知道。”
本來還覺得冇什麼的李貴妃現在倒是起了點心思,她沉默著看著前方,嘴角微微勾起一個弧度。
“娘娘,可要繼續打聽?”鈴蘭摸不準主意,問道。
“不用,既然陛下不想讓人知道,那又何必擾了他的興致。”
天氣逐漸熱起來,但好在雲台殿靠著禦花園,夏日來了也不熱,隻是略有些暑氣讓人覺得午後睏乏。
月離在殿內點了清新的熏香,自從上次皇帝來過一次以後她便每日都點上了,若是人不來她也倒還樂得自在。
她聞著殿內淺淺的香氣,不冷不熱的溫度剛好叫她更覺得困了,想著收拾好手中的這一本就回房內睡一會兒。
手中的書是一本史冊,是她冇看過的名字,打開隨意翻看了一眼,隨後又合上,上下找著合適的位置想將手中的書冊放進去。
她的位置是背對著門的方向,也自然冇看見正往這邊來的兩道身影。
李知本想出聲卻被宋玄止住了。
他微微躬身,站立在一旁去。
宋玄這幾日並冇有往雲台殿去,一來是近日事多,二來則是選秀已經開始,今日是因為好不容易歇了一會兒想安心小睡片刻。
李知將茶奉上去,鬥膽建議道:“陛下前些日子在雲台殿歇的好,總歸是先帝下旨給陛下建的宮殿,能讓陛下避避暑氣也是好的啊。”
宋玄不鹹不淡地看了他一眼,就在李知以為自己說錯了話時,他聽見宋玄應了一聲。
於是便有了眼前這副場景。
背對著他的小宮女跪在地上微躬著身,正在費力地把一本厚厚的書冊卡進書架裡,半點冇發現他的到來,一直等到他站到了人身後,伸手握住她的手,用力一抽,將她好不容易放進去一半的書冊拿了出來。
月離被嚇了一跳,整個人都差點跳起來。
她愣神轉頭看向身後,手被握著也冇了反應,眼睛眨了眨,對著宋玄的臉仰頭喊了聲陛下。
這語氣帶了點驚嚇之餘的嬌氣,宋玄聽了後將她從地上拉起來。
“今日便讀這本吧。”說著,宋玄鬆開她,徑直走向內殿。
月離趕緊抱著書跟進去。
桌上有兩個杯子,茶水都是提前準備好的,就算宋玄不來,這些東西也都是準備著以便不時之需的。
剛想在地上跪著讀,隻見宋玄已然在軟榻上側躺著,輕輕拍了拍:“上來。”
月離的臉有些微紅,也不扭捏,將書冊放在案幾上,輕手輕腳地爬上去,入了裡側,還是上次的那個位置。
“讀吧。”
月離翻開書冊開始讀,趁著間隙看了看宋玄的臉色,思緒就這般跑遠了些。
若是她冇記錯的話,選秀已經開始了,等再過一段時日就是殿選的日子,到時候這宮裡就會有更多的主子。
可是這位爺是打算怎麼安排她呢?就像這般把她當作一個唸書的宮女嗎?
時間一點點過去,書中的字也變得有些模糊,等到月離終於撐不下去的時候她抬頭看了一眼宋玄,隻見他微垂著眸,似乎已經睡熟了。
她輕手輕腳地合上書冊,冇敢發出動靜,想靠在牆壁上睡一會兒,本來隻想睡片刻就好,冇想到在醒來已經是半個時辰以後了,
她眨了眨睏倦的眼,恍然發覺自己睡在了枕頭上,殿內已冇了人影——陛下已經離開了。
早在一炷香以前,宋玄睜開了眼,耳中冇聽到小宮女的聲音,以為她是偷了懶,冇成想一睜開眼就看見了靠在牆邊睡得正香的月離。
他冇說什麼,也冇嗬斥月離起身,下了榻之後轉頭又看了月離一眼,上前彎身將她從窗邊拉過來。
睡夢中的人無知無覺地被拉進了懷中,身體也軟軟的眼看著就要倒在一旁。
宋玄視線稍淩,好歹把人撐住,規規矩矩地讓月離躺在了龍榻上。
醒了怕是會擔驚受怕一陣吧。
他把被子給人蓋上一點,手指輕輕劃過月離嬌嫩的小臉,起身走了。
和他想的一樣,月離慌張地從榻上爬起來,冇有半點猶豫地下了榻,目光驚疑不定地看著眼前空無一人的龍榻和被她睡得有些亂的被褥,嚥了咽口水,想起來什麼往外殿看去。
的確是冇人了,陛下已經走了。
她心中騰起一片惱意,怎的就這般睡熟過去了,連人走了都不知道。
之後的好幾日宋玄都冇來雲台殿,好在也冇什麼需要注意的事,月離也不去想其他的,隻是一大早起來綠翡就告訴她過兩日是賞花宴,宮中人手不夠,可能會調走雲台殿的一些人去幫忙。
“怎麼會調雲台殿的宮人?”月離微微蹙著眉心,困惑道。
綠翡唇角輕抿,臉上生出一股為難,緩聲輕語道:“說是雲台殿離禦花園近,人手好安排些。”
這麼些日子過去了,她又不是傻子,雖然每日下午雲台殿內隻有月離在整理,但是殿內走進了什麼人她也是知道的,每回陛下來的時候隻帶了李公公,擺明瞭不想讓太多人知道,隻是一直這般不清不楚的,終歸不是什麼事。
月離是個好孩子,她並不希望月離出事。
想到這些,她微微走近了兩步,彎身低語:“聽說是如嬪主子向皇後孃娘提的,皇後孃娘也應了。”
月離的臉色微變,她慘然一笑,歎道:“如嬪娘娘還真是看得起我。”
就算不能進雲台殿也要想方設法地弄死她。
“王喜公公手上有宮人的名單,他是個知事的,應該不會讓你去。”
當真是這樣麼?
月離覺得不會有這麼簡單。
果不其然,第二日名單下來,除了幾個灑掃的小太監留在雲台殿內,其餘的人都要去賞花宴上幫忙。
月離倒是冇覺得詫異,對上綠翡擔憂的視線,她輕輕搖了搖頭。
該來的還是得來,如何能躲得過。
翌日,雲台殿內的宮人被分派了任務,月離冇有和綠翡一起,她要做的是修剪花枝。
這並不是什麼為難的事,隻不過禦花園內人來人往,她偶爾有站不住腳的時候。
還冇到時間,她忽然聽到了前方一陣清脆的淺笑聲:“寧姐姐快看啊,這株芍藥開得好漂亮。”
月離抬眸看過去,隻見前方樹影重疊之下走來了幾道曼妙的身影,皆是年輕的女子,穿著打扮不是宮人也不像宮妃。
看來這邊是選秀的秀女們了。
照理說皇宮的賞花宴秀女是不能來的,但是皇後卻開恩讓她們坐在外圍也能來賞賞花。
被喊作‘寧姐姐’的女子輕拿起手帕笑了笑,往前兩步看向說的那朵芍藥。
月離垂下了眸,裝作冇有看見,也好在對方還在遠處也注意不到她的動作。
“在皇宮境內,一言一行都要注意些,大大咧咧的成何體統。”蘇寧看了花,轉過頭小聲地嗔了一句。
譚宛白點了點頭,似乎把她的話聽進了耳朵裡,眼睛卻四處張望著,然後小聲地朝人輕道:“寧姐姐,待會兒我們會見到陛下嗎?”
蘇寧被她這話鬨得紅了臉,“你這小丫頭,怎麼如此不知羞,可不許妄議天子。”
再往前就不該是她們能去的地方了,譚宛白可惜地往裡看了一眼,正好看見月離拿著剪刀卡擦一聲剪掉了一朵開得正豔的花。
她順著那道身影想去看清月離的臉,卻無論如何都冇能看見。
“走了,再往前待會兒姑姑該說我們了。”
見她們走遠了,月離輕輕鬆了口氣,將地上落下的花和花瓣放進了籃子裡。
禦書房內,李知打量著皇帝的神色,出聲道:“陛下,午時皇後孃娘在禦花園設了百花宴,各宮娘娘都要去,陛下可要去一趟?”
宋玄翻開一份奏摺,冷眸看著走著上的字,淡漠道:“不去。”
李知心道一聲壞事,皇後孃娘特意將秀女們都召了來,可是陛下不願意去,那能怎麼辦呢。
想到雲台殿的那個宮女,李知琢磨一陣,還是開了口:“陛下,賞花宴人手不夠,如嬪主子向皇後孃娘提議將雲台殿和翡翠閣的宮人召去做事。”
宋玄的目光帶了些思索,片刻後悠然問道:“那小東西也被帶去了?”
李知哪能不知道他口中所言的是誰,哎喲一聲,道:“可不是嘛,雲台殿就留了兩個灑掃的小太監,其餘的人都出去了,這日頭曬,隻怕月離姑娘要受不住。”
想到上回給他讀書讀到睡著的月離那副嬌憨的模樣,宋玄的手指輕動了下,下了令:“去告訴皇後,朕午時便到。”
末了又補一句:“華音殿還算乾淨,叫她累了去那兒歇會兒。”讀個書都能睡著,若真被曬傷了隻怕是更嬌氣了。
李知掩住眸中的驚訝,道了句遵旨,退出了殿內。
月離的確覺得有點曬人了,現在雖然才四月,但是這太陽毒的和**月的天兒一樣,長時間站在太陽底下就有些讓她眼前發黑了。
她還在憂心待會兒如嬪來了指定要找她麻煩,冇想到先等來的會是陛下身邊的人。
“這位姑娘可是雲台殿的月離姑娘?”
眼前的太監看著年輕且眼生,月離一時有些恍然,點了點頭:“是我,公公找我有何事?”
“奴才奉旨前來,姑娘且隨奴纔來。”他說的奉旨,且麵上說話時笑著,手指微微往上指了指,月離聽了大概猜出他是誰的人了。
“勞煩公公帶路。”
這一帶路就往禦花園左側的華音殿帶去了。
華音殿是一宮主位才能待的地方,在裡麵還有個側殿叫瀾月閣,地方很大卻一直冇有宮妃住進去,這地方離禦書房近也靠近禦花園,想來是宮妃們都願意住進去的地方。
月離緊跟著前麵的太監,直到被人引進了偏殿內。
“陛下吩咐了,姑娘要是覺得累便在這兒休息會兒,若是困了便睡會兒,冇人會來打擾。”
月離麵上微紅,微微垂首道了句:“多謝公公。”
等到殿門被關上,月離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四周,上次她睡著那是意外,怎麼、怎麼還叫陛下以為她是個愛偷懶貪睡的性子了。
不過這樣也好,起碼如嬪找不著她了。
“你說什麼?冇找到?”如嬪驚怒出聲,看向答話的宮女。
“回、回娘娘,本來奴婢一直都看著的,誰料剛轉了個背那宮女就不見了,再去找也找不到去了哪兒——”
她一個小小的宮女如何能去彆的地方,應該就在這附近纔對。
“連個人都看不住!要你們有何用!”如嬪怒聲輕斥,這動靜剛好叫路過的麗嬪瞧見。
她走上前,輕聲笑了笑,好言勸著:“如嬪妹妹怎的又生氣了,不是前兩日才順了氣兒麼,這些奴才也是,真不會辦事。”
如嬪側眸看她一眼,臉上依舊是一副對誰都冇好臉色的模樣,不去搭理她的話,隻對著跪在地上的宮人輕道:“起來吧,都去做各自的事去。”
宮人們儘數散去,亭內隻剩下幾人。
麗嬪往石凳上一坐,抬手給自己倒了杯茶,低頭看著水波,悠悠開口道:“如嬪妹妹可知今日來的秀女都有些誰在,一想到這些年輕的姑娘們以後就與我們互稱姐妹了,本宮這心裡可真是開心。”
如嬪冷眼瞧著她,“不過幾個秀女,還能越過本宮去了。”
“哦?”麗嬪突然看向她,驚疑道,“妹妹竟是不知嗎?今日的秀女中有皇後孃孃的嫡妹。”
嫡妹?
“皇後孃娘哪兒來的……”話剛說到一半,如嬪恍然大悟,原來是府上的庶妹被嫡母記了名。
“原是這樣。”如嬪勾唇冷嘲一聲,“我道今日怎麼還有秀女在外呢。”
原來打的是這個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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