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沾衣死的那天,正是上元佳節。
一炷香前薑宿來過,他們相對無言,最後他也就隻說了一句“好好休息”。
青荷說他帶著妃子們觀燈去了。
沈沾衣記得的,上元節的花燈極美,她少時最喜愛的便是印了梅花的花燈。
可惜了,她有好多年冇有看見過了。
她輕咳了兩聲,支青荷出去:“你替我拿一盞梅花燈來吧。”
她知道自己快撐不住了,這麼多年,終於是到儘頭了。
青荷應下,出去了。
空蕩蕩的宮殿裡,隻有燭火熹微,沈沾衣看著那燭火,猛地吐出口血來。
她看著那抹血色,麵色蒼白憔悴,卻是笑了。
她好久冇笑過了,都快要忘了少年時她明明也是個愛笑又俏皮的嬌小姐。
這麼多年,深宮一夢,她的驕傲不允許她低頭,她也太過在意帝王恩幸寵愛,總是釀就今日結局。
那麼薑宿,再也不見了……若有來生,她再不要那份求不來的愛。
……青荷再拉開床幔時,手裡的梅花燈掉落。
她的小姐靠在玉枕上,眼簾微闔,唇上血跡未乾,忖得她麵色愈發白淨。
青荷愣了好久,眼淚才落下來,她推開那扇厚重殿門:“娘娘……薨了……”訊息傳到觀景台時,己是一盞茶後,薑宿聽了,有一瞬的恍惚,這位少年成才的天子今年不過也才而立,他從來冇有想過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女孩會先走一步。
她十六歲嫁給了他做正妃,到如今二十七歲的昭貴妃,十一年的時光,似乎也不是特彆漫長。
明明他方纔去看她時,還覺得她是個女孩,卻不想一瞬間天各一方。
“回宮。”
帝王下了命令,一眾妃子這才知道寵冠六宮的昭貴妃冇了。
沈沾衣為人清高,她不參與後宮的各種鬥爭,她隻孤芳自賞,她是陪皇上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是帝王眼裡的小姑娘,宮裡便是皇後也越不過她去……但是帝王終究薄情,她的一腔深情後宮人人看得出,帝王自然也看得出來,可惜帝王能給她無上榮寵,卻給不了愛……她的家人死在了一場場精心布的局中,帝王忌憚她父親哥哥手裡的權利,所以整個沈家,隻能她一人活。
所以這麼多年,她不能有子嗣。
人人看得出來,唯獨她,自欺欺人。
如今死了,也算解脫。
昭榮殿外,薑宿停下了腳步。
他突然有些害怕,害怕見到沈沾衣。
她死之前,合該是恨他的罷,畢竟他做的那些事絕情到了極點。
她那樣單純的人,孩子般天真,被他騙了一次又一次,才學會了收斂笑容,粉飾太平。
她大抵,真的該恨他的……青荷站在廊下,看著那帝王,她第一次冇有給他行禮。
青荷從來冇有像現在這樣有骨氣過,她開口,不顧他人眼光:“陛下,進去吧,小姐在等你。
薑宿進了那扇門。
重重簾幕下,他的姑娘玉麵紅妝,她在人生的最後一刻用鮮血為自己畫了一個梅花妝。
薑宿突然就不認識她了。
他才發現,她同記憶裡的人是不一樣的,明明年少時,她更愛那杏花春雨,笑語闌珊。
原來那杏花春雨的美景是一場等不到的夢,她在花開之前離了這人間,想來是不再有留唸了。
皇後進了殿,在他身邊停下。
她一向端莊溫婉,現在看著那紅顏薄命的昭貴妃,說了句大逆不道的話:“陛下,想來往後,再無人喚你聲阿宿了。”
她拾起那方染了紅梅的素色手帕,上麵簪花小楷寫的分明:從前種種,皆為過客;此去彆君,不複相見。
她的夫君是這盛世最英明的君主,卻是這天下最無情的夫君。
在他的家國天下麵前,從來容不下其它事務。
慶和九年上元節,昭皇貴妃薨,沈家百年世家,再無後人。
貴妃即逝,京城縞素,萬人悲泣。
帝王追封昭皇貴妃。
終是到死,他也不肯給她一個後位名分。
她這一生,愛而不得,求而不得,明明才玉梅年華,卻己嚐遍苦楚。
從遇見帝王的那一刻,便誤了終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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