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蟬多遠韻,茂樹有餘陰。
正值深夏之際,鳴蟬趴臥在一根柳條上不停嘶鳴,似乎是不滿樹下‘打鬥’的兩人擾了自己的清夢。
翠綠的柳樹下一名少年手持木枝側身而立,他的對麵是一位比他高出半頭的中年男人,同樣是手持木枝與少年對立而站。
少年忽的睜大雙眼,腳下生風一個箭步刺向前去。
中年男子見其三步並作兩步馬上就到自己跟前時,動都懶得一動,隻是抬手一挑便將少年的木枝打斷在地,隨後手腕一轉,將自己的武器輕輕抵在了少年的額頭。
“步伐要穩,手腕要緊!
我都強調多少遍了啊,去,出去蔭涼,去太陽下再紮一炷香的馬步!”
“哎呀,二叔,您就放過我吧,本來父親就不同意我跟你習武,要不是天天跟著家裡的夫子讀書讀的腦袋暈,我也不會找個由頭天天下午出來陪你玩耍咯。”
少年一臉苦相的對這眼前的二叔述說道:“我都跟您學了這麼些年了,看看咱這身子骨,真不比天天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伯伯們身體差吧,再說了過一週我就去京城書院讀書了,您就讓我歇息幾天吧!”
少年名喚雲策列,今年十八有餘,其父雲楊是泰安府有名的木匠,再他的經營下州府上到府衙下到平民的家中如果冇有一件雲家的傢俱都不算一個完整的家。
而少年麵前的大叔是雲策列的二叔,雲楊的二弟雲樊,早些年瞞著家裡偷偷跑去各地雲遊學藝,如今人到中年回到家鄉,在其兄長的打點下在太平鏢局做起了鏢師的行當。
雲樊冇有娶妻,平日除了押鏢或者跟狐朋狗友鬥酒之外,最喜歡的事就是拉著侄子來到這棵大柳樹下教導他這十幾年在外苦練的武功。
在他的堅持不懈下兄長雲楊也不再多說什麼勸阻的話,倒是嫂子每次都要數落雲樊好久,然後把雲策列拉進屋檢查有冇有傷痕和淤青。
這些雲樊倒是不在意,主要自己這好動成性的大侄子不厭煩就好。
他早晚都要長大,就算自己的大侄兒不繫統的學習一門武功,平日裡跟他鍛鍊身體也是極好的。
雲樊一臉無奈的看著這位好大侄兒說道:“行啦,看你這副樣子,打起精神來,年輕人冇有活力怎麼可以!
走吧走吧,今天到此為止了。”
“甚好,甚好,雲大俠,那小的就先行告退咯。”
雲策列邊說邊向後退去,話音剛落便扭頭就跑。
彷彿像一隻在家憋壞的狗子一般,全然冇有了剛纔的疲憊之意。
“但是!
明天下午咱們繼續!!!”
“我………”跑至遠處的雲策列聽到後一個趔趄差點冇栽進田裡。
解放自己的雲策列並冇有著急回家而是悠閒的在街上閒逛,心裡想著:馬上自己就去外麵讀書,家裡這些好吃好玩的再也享受不到了。
想到這雲策列不禁有些神傷,轉悠到家裡常顧的茶樓,他選了偏僻的一角落坐下,招呼小二要上自己的茶水便對這窗戶發呆。
“五哥,咱這趟…草藥…太多人…”窸窸窣窣的聲音從雲策列的身後一桌斷斷續續傳來,原本發呆的他立刻豎起了耳朵傾聽。
“愣子彆管它人多不多,咱們提前出發就算不認識藥材,咱還看不明白圖畫嗎,這段時間中藥材賣這麼貴,咱兄弟倆不趁機發點財?”
雲策列聽完後心裡悻悻的想到:嗬,原來是草藥販子,還不是采藥人,不過也奇怪最近各處草藥確實漲價了不少,有些稍微稀有點的都斷貨了,不知道又有哪路神仙再大量囤藥呢。
幾盞茶下肚,之前兩個草藥販子早己經離開,雲策列周圍再也冇有人落座,他倒也樂得清閒,最後品幾口茶雲策列便也起身回家。
雲策列的父親雲楊自小吃了上頓冇下頓,吃一天管三天,成年之後跟師傅學了木工的手藝之後,憑藉過人的膽識和誠信的經營才一步步發展到今天,但他走到這一步深知做官的好處,也明白他們這種商人的難處。
為了讓自己的孩子能夠走上仕途,雲楊不僅給孩子取一個抱有期待的名字,而且雲策列即將成年時花大量的錢找各種關係,牽各種線,終於跟京城的一位小王爺搭上了關係,才得以京城的書院入讀。
臨近出發的前幾天也是雲策列感覺最放鬆的幾天,首先上午不用上私塾先生的課了,下午二叔也不拉著自己習武去。
趁著這幾天的工夫雲策列拉著夥伴們是又吃又玩,恨不得把一天當兩天過。
等雲策列從外麵瘋玩回來,天色也逐漸暗了下去,穿過前院來到正廳,雲策列的父母與二叔己經在等待他了。
看到雲策列跳跳噠噠的從前院蹦進來,雲楊無奈道:“小列,馬上就要去京城讀書了,不要再像現在一般放蕩,能進這個書院裡麵讀書的了都不是一般人,少惹事多學習!”
“知道了,爹,你跟我娘這幾天就說不出彆的話來了,翻來覆去,說來說去就這幾句,我都背過咯。”
“少耍貧嘴,這些話背過冇有用,記在心裡纔是,京城離我們不近,有什麼事我們不會第一時間幫助你,所以少惹事,少生事端,來,拿著!”
說完雲楊瞅了瞅身邊,又走到門外看了一眼,確認自己夫人不在,才從衣袖裡掏出幾張滿是摺痕的銀票塞給雲策列,“小列,這個拿好了,彆和你娘說,去了那裡彆虧待了自己。”
“謝謝爹。”
看著掖在身上的銀票,雲策列心裡對於前往未知地域的神秘期待感也減弱了幾分,家纔是永永遠遠最溫暖最安心的地方。
雲樊的聲音打斷了雲策列的思緒,“阿列,明天一早我們就出發,鏢隊己經收拾妥當了,到時候大哥和嫂子帶著你,我們在城門口會合。
路途大約五天,等我們到了正好能趕上入學測試。”
聽到自己竟然跟著二叔的鏢隊一起赴京,雲策列喜上眉梢,全然冇有剛剛醞釀的離彆之情。
“二叔,咱們怎麼走,騎大馬還是坐馬車?
走官道還是走小路?
會不會遇到賊匪?
咱一行多少人啊,能不能給我也上個武器,不想耍木頭了,二叔…二叔,你彆走啊,你回答我哎…”,看著雲樊匆匆離去的背影雲策列高喊道:“明天早點到啊!
我準時在城門口。”
雲楊看著激動的兒子也冇有再多說什麼,隻是囑咐一聲你孃親在房間裡給你收拾著行囊,讓雲策列去陪一會。
當雲策列輕手輕腳的走到自己門前,用手蘸一點口水點在窗戶上,雲策列順著被捅破窗戶紙的洞看去,自己的孃親一邊給自己細心收拾著行李一邊偷偷拂去眼淚。
“孃親。”
雲策列推門進去看著自己的孃親忙碌的樣子輕輕說道:“我自己來,天不早了您快點去休息吧。
明個一早還要叫我起床呢。”
“列,娘不困,娘知道,你爹你二叔跟你說了很多了,再說你也聽不進去,兒行千裡母擔憂,兒啊一定一定要注意安全,注意身體……”就這樣在孃親的嘮叨中,雲策列心裡並冇有生出往日的不耐煩的情緒,而是一邊幫助孃親收拾著行李一邊信誓旦旦的安慰著。
第二天一大早雲策列隨同父母一同來到城門口等待雲樊的到來。
畢竟是自己孩子出遠門,雲策列的父母給他換上一身親自裁剪的新衣。
隻見雲策列上身一襲繡著翠竹鮮花交錯的白色小襖,下身暗黑色馬麵裙,腰前的束帶上吊墜著雲策列父母去山中道館求來的平安符。
手持一把竹製小扇,雲策列時不時的‘唰’的一聲打開來,裝模作樣的扇上一扇,彷彿自己己經是腹中大有學問的學士。
這邊雲策列邊自顧自的臭美邊聽著父母的叮囑,就當自己孃親第無數次的囑咐自己一定要注意安全時,一眾押送貨物的鏢師緩緩出現在眾人眼裡。
約莫十幾人的隊伍,有騎馬的,有趕車的,幾車貨物兩邊是隨隊的趟子手,其中兩人手扶鏢旗蹲坐在首尾的車隊邊,紅底的鏢旗繡著黑色的‘泰平’二字。
鏢隊為首的便是鏢頭雲樊,平時在外雖看著他吊兒郎當的樣子但當他騎上馬行駛在前,後麵跟著一眾押運貨物的鏢師時,竟有種無形的強大氣場。
“籲~”雲樊行到眾人跟前翻身下馬,招手呼喚過左右隨行的幾位鏢師和趟子手將雲策列大包小裹的行李裝進單獨備好的馬車。
“哥,嫂子,小列交給我就放心吧,五天必送到書院,咱們鏢局盛名在外,路上可冇幾個不長眼的敢打咱的主意,等到了京城我會飛鴿傳書給你們的。
小列,來上車,咱們這就出發彆誤了時辰。”
將雲策列托上馬車後,雲樊一腳蹬在馬鞍之上飛身上馬,調整完畢後大手一揮喊道:“弟兄們,出發!”
雲策列在馬車上探出頭揮手向父母道彆,一首到看不見父母才一屁股坐在車內的椅子上,第一次離開家的新鮮感與興奮衝散了對前路迷茫的擔憂,也減輕了對家的不捨。
哪個老人不疼孩子,哪個父母又忍心看著孩子遠行,看著鏢隊的尾巴消失在城外,隻留下車輪揚起的黃土還未消散,雲夫人哭著紮進了雲楊的懷裡。
等前麵的路如往常一般平靜時,雲楊夫妻倆纔在管家的提醒下回過神來。
攙扶著夫人上了車後,雲楊看著雲策列出行的方向喃喃道:“雲湧風起,雷馳電掣,孩子去闖吧!”
與此同時鏢隊的馬車裡,少年興奮的揮舞著拳頭,“京城,小爺我來咯!”
點擊彈出菜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