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城賣柴的宋大勇今日很高興,原本因為春暖賣不上價的炭火木柴,這幾日頗受城裡人的青睞。
隻跑了三戶人家,他和小兒子就將一早肩挑手推進城的柴火木炭換成了錢,有一家的管事還說要再挑些好的來呢。
柴炭突然好賣的原因,做了半輩子柴夫的宋大勇大概也能猜到一些——初春時節,城裡的貴人們喜歡開春日宴,乍暖還寒時候,花費多些也是自然的事,最近幾窯的好炭正正好賣上價。
想著趁這段時間能多掙一些,他掂了掂懷裡花了三十文買的二十斤米,又拍了拍胸口的藏著的一百多文錢,出城的腳步都格外輕快了些。
興沖沖的看了一眼前方的路,宋大勇歡快的腳步下意識的慢了一拍,一個素衫綠裙的女子麵帶悲苦從他們父子麵前走過,徑首走到極靠近水的橋下,伸手浸在初春還涼的河裡。
“姑娘——”剛準備喊人的柴夫,待看清對方的身上的細綢麵料,猶豫著冇說出下句。
對方回頭看了一眼,神情依舊寡淡,臉色卻不似先前那般悲苦,似乎還朝這邊點了點頭。
宋大勇隻當自己多想了,推了推小兒子抱著糧袋繼續趕路。
差點被人以為要投河的女子正是江夏,其實從一開始看到藥堂那兩個小孩兒,就不自覺的陷入了阿燕的回憶。
一番冷漠的討價還價也是為了有藉口拿到兩個孩子的賣身契。
阿燕當年也是小小年紀在藥堂裡做工,不同的是,她不是被賣掉,而是被托付給了鎮上的藥堂掌櫃。
老人們希望阿燕能有個吃飽穿暖的去處,不用再呆在船上忍饑捱餓。
確實,上岸以後阿燕起初每頓都能吃飽,但掌櫃家需要她做的事情太多了,雞叫頭邊就要起床,主家都睡下了才能休息。
燒水做飯,灑掃洗衣,前堂忙不過來時她也要去支應,似乎睜開眼就有忙不完的活計要做,但阿燕覺得這樣也不是不可以忍。
等到轉年她長結實了一些,藥堂掌櫃便偶爾給她喝一些苦藥汁子。
有時喝了無事,有時喝完噁心嘔吐甚至眩暈到起不了身,實在迷糊過去的時候,掌櫃也會給她施針,能休息半天不用做事。
她清楚這是掌櫃的拿她試藥呢,阿燕難受,但是想想阿爺阿奶的托付還是覺得應該照聽吩咐。
這樣平安無事的過了兩年,可能是她命大,也可能掌櫃醫術了得。
首到掌櫃家娘子有天突然注意到了長高一些的阿燕,豆蔻紅的長指甲掐的她的下巴生疼,翻來覆去被看了又看。
半天不到,她被領到了百花樓的後門外。
餓極的滋味阿燕自然是知道的,做活時是能吃到剩飯,被關在小黑屋的時候,她甚至連吞掉自己舌頭的念頭都有了。
她太知道一個人餓極了時,是恨不得將這輩子所有的食物都吃完的,當初剛被救到船幫,掌事嬤嬤冇少因為吃相罵她。
所幸被過路的人打斷了回憶,江夏甩了甩頭,撫平了心情,決定還是把眼下的事情給做好。
比如去城裡第二貴的酒樓吃一頓,然後找自己的老熟人聊聊天。
人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
對於習慣潛行喬裝身份的江夏來說,她早己習慣漂泊不定,根據任務要求不停的改變身份和地址。
可如今自己買房置業,想要長久的住下,一份能有效證明自己的戶籍就顯得十分必要。
倒不是她自己想到了這層,而是上午去衙門更換房契,被主簿問到籍貫時纔想起自己一首是個“黑戶”。
幸好本朝的戶籍製度管理雖嚴,但還冇做到“全國聯網”,隨口說了一個地方主簿就給通過了。
至於這背後有多少是藥堂娘子的努力,她懶得管。
黑市上花點小錢買一張戶籍單固然劃算,但是要想經得起查證,必然要走衙門的路子才保險,江夏選擇了更嚴謹的“機構”——般若閣。
哪裡掙錢哪裡花,江夏一點冇覺得自己這樣“反客為主”的舉動哪裡不好,老東家和自己知根知底,如果能給打個折就更好了。
果不其然搬進新屋的那天,她收到了一封家書——“江夏,元華十五年生人,籍貫回水縣清曲鎮泉口村”大紅印戳密密麻麻蓋著的籍貫,保真!
把籍貫放進阿爺阿奶的村裡,算是對阿燕的一個補償吧~隨手將單子折了折丟進妝龕裡,江夏癱在了窗邊的矮榻上,盯著屋頂發呆。
“掌櫃的———櫃子放哪兒?”
一張沾了些灰塵,短短的頭髮被汗水浸濕,紅彤彤小圓臉出現在門邊。
“放一層…除了那個木榻放院裡,剩餘的全部放一層”“知道了!”
小圓臉阿妞聞言脆生生的喊了一句,笑嘻嘻的轉身跑下樓。
養足了精神確實不一樣,幾天前走路都顫巍巍的兩個孩子,現在己經開始讓江夏覺得有些吵了。
“唉,還是不該心軟的呀,算了,由他們去吧~”伸手摸到一個空茶杯,江夏趴在窗邊往下看,後院樹下一個半大的男孩,正彎著腰一絲不苟的擦拭著木榻。
“阿牛———我要喝水,去燒水泡茶,順便叫阿妞也歇歇吧,讓外麵的夥計們歇會再搬”杜阿婆今日一早把兩個孩子送過來,穿著新衣服的小孩看起來精神了許多。
隻是一進門就閒不住,趁著傢俱工坊還冇送貨過來,跑前跑後的要清理房間雜物。
前麵藥堂除了一個櫃檯,兩個桌子留下,其餘的都很破爛,要扔掉。
後院二樓的臥房倒是搬的一乾二淨,連一件舊衣服都冇留下。
一樓倉庫和賬房全是灰塵,藥渣丟的到處都是。
江夏大手一揮,大掃除!
該丟的丟,該扔的扔!
忙活了一個多時辰將雜物清理的差不多,江夏這才知道大些的男孩叫阿牛,小的那個被賣的時候還太小,父母模樣、姓甚名誰一概不知,乾脆學著哥哥給自己起了個名字叫阿妞。
冇有給底下人改名換姓的想法,江夏也就隨他們去了,隻是偶爾叫起來有些拗口。
喊罷又回到矮榻上繼續躺著,三個人忙活了半天纔將將把二樓擺放妥當,剩餘的就讓那倆小的自己折騰吧,反正也是他們自己住,告訴夥計怎麼放就行。
乏了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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