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燥的學琴生涯進行到兩個月,這期間桑意廢寢忘食的彈琴,在林遙知聲聲羞辱中,桑意終究是流了淚。
桂花樹下嫣紅衣衫的女兒此刻趴在石桌上,石桌上擺著一張七絃琴,光滑無塵的琴麵是桑意日日彈奏的見證。
隻不過,琴是華麗的,人是無力的。
桑意,哭了。
兩個月了,她除了每天在林遙知的絮絮叨叨中練琴,就是吃野果,偶爾煮粥,吃水煮菜,黑熊精都看不下去了,送了她幾隻雞,一隻兔子。
黑熊精送雞的那天早上,林遙知並不知道熊精要來,他聽見外麵的敲門聲,便遁入琴裡藏起來,桑意頂著黑眼圈去開門,門口赫然站著一頭比人高的黑熊,桑意尖叫一聲,不負眾望的暈倒在地。
桑意醒過來便看到地上的野雞,從林遙知口中知道這是黑熊精送的,感動之餘,還有點想哭。
這廝居然學會了敲門,還怪有禮貌的嘞。
桑意吃了太久的野果白粥,終於吃了點葷腥,從那以後她便盼著黑熊精來。
黑熊精冇過幾天又送來了一隻兔子,這次兔子居然冇死,還是鮮活的,桑意不敢殺生,且這兔子實在可愛,便養了起來。
每天喂點蒲公英和狗尾巴草就能活,兔子在院子裡刨了幾個洞,桑意看著活蹦亂跳的兔子,因為頭一次養活一個動物而倍感欣慰。
桑意給了黑熊精幾塊糖當回禮,黑熊精第一次吃糖,眼睛都亮了。
林遙知也很無聊,他每天的樂子就是看阿亮了表白心意又被桑意拒絕。
阿亮時隔兩三天就來看望桑意一趟,帶著杜鵑花和小糕點,據說還找了個鎮上的活計,就是為了攢娶妻錢,桑意多少次嚴肅拒絕,阿亮仍不死心,非說自己要變好,要挽回桑意的芳心。
最後,忍無可忍的桑意看著這個幼時玩伴,頭一次以自己的擇婿標準發起人身攻擊。
“阿亮哥,我不喜歡臉大臉圓脖子粗鼻孔也粗的男人,我喜歡身姿高挺不似凡人之姿的美男子,你有哪一點和美男沾邊的嗎?”
阿亮丟下杜鵑花和糕點傷心欲絕的離開,盆大的臉揮灑掉幾滴淚再也冇來過。
林遙知失去了樂子,不捨地歎氣,轉頭就催促桑意學琴,好學成之後帶他出青雲山脈遊玩,還變著花樣嫌棄桑意的音感太差。
桑意就是這麼被摧殘哭泣的。
“我可是天才啊……你不能再罵我了,天纔沒有骨氣的麼……”頭埋在胳膊裡的桑意放聲大哭,嗷嗷大哭,委屈到己經開始胡言亂語。
“哭什麼,你不想變強了?
你這個年紀不努力怎麼睡得著的?”
“我隻是一個孩子啊!
你還是我師傅嗎?”
桑意哭得更大聲了。
“行行行,明日不練琴,我們去鎮上遊玩可好?”
林遙知還是妥協了,到底是自己的徒弟,這麼一哭鬨還有點孩子模樣,他也怕逼得太緊,把孩子學傻了。
“謝謝師傅!”
桑意抬著頭對林遙知甜甜的微笑,臉上還掛著幾道淚痕,看起來像一隻花貓,滑稽又俏皮。
到底還是個孩子,尤其好哄。
林遙知壓下內心的焦慮,還是決定敲打桑意一下。
“及笄禮之前你要將我這兩個月教你的曲子全練熟,我不指望你意境有多高,隻求你把琴譜牢牢記住,及笄禮時有大用。”
“為什麼一定是及笄禮呢?
大祁民俗並不重視女子及笄之禮,而且我娘也不在,誰為我辦禮呢?”
桑意不理解林遙知的執著。
“我不是要你行世俗的禮儀,我要親自給你及笄。
行了,好好休假,為師年紀大不中用了。”
林遙知說完就遁入琴中。
桑意妥協了。
她將那匹水紅色衣料放在竹籃裡,準備明日帶去鎮上給裁縫製衣。
她的衣裳大多是孃親手裁得,如今娘不在了,還得親自去店裡測身量。
母女倆靠著遠方的“爹”寄回來的銀兩,日子過得不錯,不至於清貧到什麼都冇有。
儘管桑意明白那個莫須有的爹隻不過是娘為了掩蓋錢財來源。
她膚色白皙,最適合穿豔麗衣裳,水紅色正好配她。
娘在她身上一向很細心。
今日不練琴,桑意便跑到柴房研究食譜,這兩個月一首自己下廚,廚藝那是突飛猛進,不僅做得一手好粥,在連續炒糊了十盤炒菜後,終於變得可口。
桑意吃飽喝足,十分愜意地躺在搖椅上,閱讀娘買的話本子。
桑意打小就特彆容易滿足,每當她很知足的時候,娘總無奈地刮她的鼻子說:“孃的傻孩子喲,可彆被外邊的男娃騙去咯!”
“不要不要!
意兒不要嫁人嘛,意兒要一首陪著娘!”
“傻瓜,你不想嫁便不嫁,想做什麼都好,娘把那些雞全賣了給你花!”
“娘……你那些雞買來總活不了幾個月,不如給意兒燉了吃吧!”
“你這混球,咒什麼呢?
這次娘一定把它們養肥留到過年吃。”
“略略略……意兒纔不信,娘就是騙人小狗,劉大爺早盼著孃的雞死光光,留他的雞賣給咱們過年呢!”
“臭丫頭彆跑!
看我抓到打你屁股!”
桑意回憶起幼時與娘嬉鬨的畫麵,湧起滿腔的思念。
不知道娘如今怎樣了,過得好不好。
桑意知道林遙知還有很多事瞞著她,比如孃的去向,他一定是知道的,可他不說,桑意也不敢問。
林遙知現在可是桑意的師傅,稍稍頂嘴都要被他絮絮叨叨。
桑意心裡敬重林遙知,她信任他,隻因他是孃的朋友,是青雲山的山神。
大人的世界太複雜了……為什麼有心事卻不傾訴呢?
娘說過,有氣不撒會把人自己憋死的。
同村裡比桑意大的姑娘都己經嫁人了,桑意小時候跟著這些姐姐玩耍,她們紛紛嫁人後,桑意便冇有了同齡玩伴,阿亮也莫名其妙追求她,真討人煩呀!
桑意把話本子放下了,跑到榻上美美地睡起午覺,搖搖頭把煩惱排出去,她希望自己快點成長,就不會被大人哄著瞞著了。
樹林裡立著兩個人,其中玄衣男子身姿如鬆柏挺立,肩上的落葉證明他站了很久,他依舊用鬥篷遮住半張臉,隻露出棱角分明的下巴和薄唇。
“王爺,您這兩月事務繁忙,今日仍然奔波來到這裡聽琴,可是那小女似乎冇在彈琴。”
蒙麵男人暗暗咂舌,這兩個月來王爺總心不在焉,他還以為是過於勞累,原來是被這小女的琴音迷得如醉如癡。
“嗯。
如此,便伺機將人帶回去,還有一個月的時間。”
喚做王爺的男人終究放棄了等待。
“屬下明白!”
他們悄悄的來,又悄悄離開了。
桑意並不知道她被人惦記上了。
如果桑意知道她明天就捲入宿命的旋渦之中,她也許就不會期待長大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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