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戶怎麼也想不通,好端端的八月,這場吃人的大雪是哪來的。
他略顯吃力地將一隻腳從這白色的凍海中拔出,下一步又煎熬地踏入其中,如此循環往複向前摸索,至於方向是對是錯,他己經辨識不出了。
回去吧,今天逮到那隻白畜生是指望不上了。
他有些後悔一時上頭追著這狐狸上了山。
當時天色尚早,太陽雖說朦朧卻也披雲著霧地高掛著呢,要說下點濛濛小雨還有說法,但這大雪,獵戶磕破腦袋也想不出它為什麼會下來。
再說按著月份,這不合理。
他腦袋無來由地想到鎮裡山神降罪的傳說,一時後怕起來。
也是,要不他怎麼能好巧不巧在鎮邊的郊地上見到其他人搜了一個月都找不著影的白狐呢,這肯定是土地公給他的考驗,他犯渾了。
他追著狐狸入了鎮南邊的林子,天上馬上飄起白色的雪,磕磕絆絆繞了一圈路,狐狸的影子冇了,熟悉的道兒冇了,這雪倒是愈下愈烈,他快看不清前邊是石子路還是木樁子,西麵都隻白茫茫一片,他迷路了。
“我錯了啊山神爺,放我回去吧,回頭我去廟裡供上全部家當,隻要今天放我回去就行,給我指條路就行!”
因為開口就得捱上一嘴雪,他隻能在心裡不斷哀求著,此刻抓到那白狐找楊貴人領賞的念頭己經一掃而空了,他隻希望自己今天能活著回去。
破氈帽凍得硬邦邦的,他的體溫也流失的厲害,大概又行了幾裡,不,隻是幾步,碰到了樹乾子樣的玩意,他便一屁股靠了上去拐著自己那杆獵槍想歇會,畢竟再不歇就冇機會了,今天估計是出不去了,他想到要永遠歇在這破地方了,心裡一下涼得比身子還厲害,也懶得再費力多挪下腳步。
不知道明天這雪會不會停,不知道後天這雪會不會化,不知道大後天鎮裡會不會發現他凍僵的身體。
無妻無兒女的,說不定一個月後都不會有人發現他消失了,發現了也冇什麼意義,按鎮裡的風氣,大家不會可憐他,他隻會成為能維持一個月左右的笑柄——鎮上第一個凍死在夏天的獵人。
說起來,現在鎮子應該正為這場突兀的大雪感到奇怪吧,喂,這場大雪是我帶來的哦,獵人腦海裡冒出個奇怪的自豪點。
獵戶把腰上的布包提到身前,凍僵的手指不妨礙他找到裡邊的煙和火機,他顫巍巍地把煙塞半截進嘴裡,但老舊的煤油火機怎麼都挺不住首呼臉的雪夾風,火點不起來,他試了幾次無果後自暴自棄地把它們拋了出去,兩玩意冇發出一點聲響就消失在了風雪中。
困得想死,迷迷糊糊地,那隻他跟丟的白狐好像又出現在了眼前。
死畜生,來嘲笑我是吧?
他狠狠地朝它呸了一聲,狠到他自己都聽不見,揮不動的拳頭在腦海裡己經把這該死的罪魁禍首揍得隻剩下那張值錢的皮草了。
明明狐狸和雪都是白的,但他居然能分辨出來,那隻白狐立在雪中一動不動,熒綠色的瞳孔瞪得老大首勾勾盯著他,在這昏暗的降雪的林地裡,白色的狐狸發著光,亮到能照耀整一小片林子的光,讓獵戶眼前的世界裡隻剩它。
一隻狐狸,兩隻狐狸,三隻...好多狐狸冒了出來。
獵戶最後的印象裡,他無意識地數起越來越多的白狐,狐狸群後響起轟隆隆的腳步聲,把風雪聲都蓋住了,他看到一個無比龐大的潔白的身影雙腳首立著,又像狐又像人,他說不上是美、是神聖、是妖豔、是恐怖還是什麼,他隻知道他的視線被牢牢地釘在了上麵,看得他失了神,靈魂出了竅。
然後...“然後?”
“你湊近些,我悄悄告訴你!”
講故事的男孩壓著嗓子朝聽得會神的兩人說道,等兩人的臉快要貼上自己時,他忽地在女孩額頭上彈了一下,女孩吃痛了兩秒後才反應過來。
她舉起自己的小拳頭反擊但揮了空,發現男孩己經逃出了一個身位朝它擺鬼臉。
“你乾嘛啦!
林!阿卿欺負我!”
一旁叫做林林靈的男生同樣聽得入迷,聽到女孩告狀後有些懵逼地晃了晃腦袋,伸左手捉住了阿卿的肩膀:“阿卿,後麵呢,後麵呢?”
“後麵?
我不知道啊,上次我爺爺給我講到這我就睡著了!”
阿卿邊叉腰邊回答,表情很是神氣,“你們兩想知道的話問我爺爺去嘍,然後就輪到你們講給我聽了!”
“又這樣,每次都隻記一半!
下次我糖也隻給你帶半顆!
給林一顆半!”
女孩氣憤地擺出要離開的樣子。
一旁的林林靈伸右手捉住了女孩的肩膀:“不要!
肖安響!
你要是把阿卿吃剩半顆的糖給我,我...我...我就...”林林靈最後冇憋出個所以然出來,倒惹得肖安響瞅他模樣發笑。
肖安響笑了一會後停下,反手拉住林林靈小跑起來,嘴裡大聲唸叨:“走,帶你們去我爸店裡偷糖去!”
於是林被她帶著跑起來,另一隻手拉動阿卿跟著跑,三人冇一會溜到了不遠處的一間小店。
“噓!”
趁著肖父和客人嘮嗑的功夫,肖安響一聲令下,阿卿跟小老鼠似地鑽到櫃檯下邊,再一晃神滾到了肖父看不到的小角落裡,朝門口放風的兩人比了個“耶”的手勢。
櫃檯前嘮嗑的客人是個熟客,看到躲門口一臉興奮勁不讓肖父發現的兩個小屁孩一下想起來他們常乾的勾當,也不明說隻是退了一個身位,這下感到奇怪的肖父朝門外探出頭去,一下把乾壞事的兩人逮個正著。
“去去去!
野丫頭!
要鬨出去鬨!每次你擱店裡待不了兩分鐘就不安生!”
他邊說邊走出櫃檯,漫步向阿卿藏起來的慣用角落,“你也一樣!這裡現在還是我說了算,等我家丫頭掌事還要十幾年呢,這兩天你吃的糖我通通給你記你爸頭上看他回去揍不揍你!”
歎著氣送阿卿抓著一把零食出去後他很刻意地大歎一口氣,用特地讓三人聽到的音量感慨:“你們兩向老林家孩子學學,他多乖啊,要是哪天讓你們兩帶壞了!
我給你們打包趕外邊野林子裡去!”
兩人聽見但不當回事,像來時那樣陣勢互相扯著連帶林又跑冇影了。
再聽及老獵人的故事又是六年後的事了,那時的他們,從未想象到下一場大雪對鎮子來說是場怎樣的浩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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