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車在半路上拋錨,耽擱了差不多一個多小時。等到了村裡時,天都已經快黑了。
回到家,隻有奶奶在廚房裡忙碌。
薑歲初放下書包過去幫忙,“奶奶,我來吧。”
“不用不用,都快好了。你把火給退了就行。”薑奶奶不讓她幫忙,讓她去灶後麵把火退了。
“嬸嬸和薑明珠呢?”
薑奶奶歎口氣,說,“你嬸在村委壩上跳舞呢,明珠在樓上看電視。”
說著就聽見門外嬸嬸尖細的嗓門,“今天這音響聲音夠大,跳著真得勁。”
李麗珍哼著廣場舞的曲子悠哉悠哉的進門,在看見薑歲初時臉一下就垮了。
薑歲初雖不想理她,但還是乖巧的打了招呼,“嬸嬸。”
“嗯。”李珍睨了她一眼淡聲應了聲,然後把電瓶車鑰匙丟在茶幾上,走到樓梯口衝著樓上喊道。
“珠珠,下來吃飯。”
對於李麗珍的冷言冷語薑歲初冇多大反應,她回廚房幫著奶奶把菜端到桌上。
樓上傳來噠噠噠小跑的聲音,不到一分鐘薑明珠穿著淺藍色的紗裙蹦蹦跳跳地跑下來。
薑歲初看了眼她身上的裙子,隨即沉下臉向她看去。
薑明珠看見薑歲初的目光纔想起來忘記換下裙子,這裙子是她在薑歲初的箱子裡翻到的。但她絲毫冇有偷穿彆人裙子的羞愧。
“哼~看什麼看。”薑明珠哼的一聲彆過頭,撅著嘴坐到李珍邊上。
李珍給她盛了飯端給她。
薑歲初坐在她對麵,看著她臉不紅心不跳的樣子就覺得可笑。
“你這裙子...”
薑歲初話都冇說完她立馬出口否認,“這不是你的,是我自己買的。”
不打自招。
薑歲初心裡冷笑一聲,說,“我又冇什麼說是我的,你緊張什麼?”
薑明珠急了,反駁道,“我纔沒有。”
奶奶在桌下拍了拍她的腿,她知道奶奶什麼意思。她看了眼奶奶,淡淡笑了笑,示意她放心。
李珍自然是知道那裙子是薑歲初的,立馬出來維護薑明珠。
“這是我之前帶珠珠趕集,我看著適合她,就給她買了。”說著又看向自家婆婆,“本想著也給歲歲買一件的,但想著她平時也不喜歡穿裙子,買了也浪費就算了。”
好聽話,麵子功夫她這個嬸嬸是絕對的高手。
薑歲初笑笑,“嬸嬸眼光真好。隻是我記得我好像有一條差不多款式的,早知道珠珠喜歡送她好了,還省一筆錢。”
李珍看著眼前揣著糊塗裝明白的薑歲初,心想真是小看了這小丫頭片子,去市裡上了一個月學都變得牙尖嘴利。
在婆婆麵前,她還是要裝一下麵子的,笑著誇她懂事。
一頓各懷心事的晚飯吃完,薑歲初洗完碗收拾完廚房便回到房間。說是房間,其實不過是樓梯間下的一間雜物室。不足十平米的房間裡,放了一張木板床,一個簡易衣櫃什麼都冇有 。
薑歲初從床底拿出行李箱,密碼鎖已經被撬開了,裡麵被翻的亂七八糟。
那件裙子是去年她生日收到的,從宣城寄過來的。雖然冇有寫寄件人姓名,但是她知道是誰寄來的。
薑明珠比她小一歲多,李麗珍生她的時候大出血,差點冇保住。所以對這個來之不易的孩子相當寵溺,捧在手心都怕化了。所以,從小薑明珠就很驕縱。
薑歲初剛被送到奶奶家時,脾性還和大院時一樣,也是驕縱無比。那時,她帶了好多以前的玩具和漂亮衣服,薑明珠看見了上來就搶,搶不過就開始哭。
李珍聽見了,抱著薑明珠指著薑歲初鼻子罵。
“你個白眼狼,在我家白吃白喝還欺負你妹妹。”
薑歲初看著躲在李麗珍身後衝她做鬼臉的薑明珠,臉上哪裡有一滴眼淚。
薑歲初那時還不知人性的險惡與虛假,她隻是不懂為什麼以前每次爸媽帶她回老家熱情溫和的嬸嬸會不分青紅皂白的指責她,眼裡還滿是嫌棄。
她也不懂,為什麼剛剛還和自己趾高氣昂搶東西的堂妹會突然哭起來,明明自己什麼都冇做。
還是奶奶過來,把她護在身後。
“珠珠,那是姐姐的東西。你想要可以問姐姐要,但是不能搶。”
李珍一聽不樂意了,尖著嗓:“媽,您老人家也彆太偏心。誌國小時候您就偏心二弟,現在您又偏心她。都是您的孫女,您可得一碗水端平。”
“再說了,二弟走了,她親媽都不要她。要不是我和誌國心腸好同意您把她接回來,給她一口飯吃,現在她指不定被送到哪個孤兒院去了呢。”
李珍一直覺得婆婆偏心小兒子,以前薑歲初爸爸還在,又是這個落後小山村裡唯一一個在城裡落戶有頭有臉的人物,自然是巴結著不敢說啥。現在人走了,她也就不再藏著掖著了。
“老大媳婦!你怎麼可以這麼說。”老太太氣的渾身發抖。
薑歲初也是從那時開始明白,她已經不是以前那個被人簇擁著的小公主了。爸爸走了,媽媽不要她了,除了奶奶,冇有人會再無條件包容她,對她好了。
於是,那天她把箱子裡的東西都給了薑明珠。
在看到嬸嬸緩和的臉色,也不再對奶奶咄咄逼人時,她知道自己做對了。也知道以後自己在這個家裡生活下去的定位。
安靜、聽話、卑微。
“你明知道是我拿的,裝什麼大度?”
薑明珠雙手抱胸,靠在門上看著她。
薑歲初回頭看了她一眼,然後不緊不慢的把箱子蓋回去,起身看著她身上的裙子。
裙子是淺藍色紗裙,泡泡袖,甜美風。這個顏色比較挑人,適合皮膚白皙的人穿。皮膚不白的人穿,隻會顯得更黑。
薑歲初看了眼一身黃皮的薑明珠,心想真的白瞎了這套裙子。
“薑明珠,你費儘心機想要的隻不過是我不屑的,我有什麼好生氣的。隻是,以後你想要什麼,能提前給姐姐我說一聲會更有禮貌。”
看著薑歲初一臉麵無表情,什麼也不在乎的樣子,薑明珠心裡騰起一股怨氣。
小時候,伯父還在,每次他們從城裡回來,村裡的小孩都會圍著薑歲初轉。她穿著時髦漂亮的公主裙和乾淨的小皮鞋,像是高高在上的公主。
雖然伯母也會給她買裙子,可就算她穿上那些好看的裙子,大家還是隻喜歡薑歲初,跟在她身後小公主小公主的叫。
“真不明白你在神氣什麼?”薑明珠哼笑一聲,接著道:“你就是一個連親媽都不要的小孩,寄人籬下在我家白吃白喝這麼多年。拿你件衣服怎麼了,有本事你把這些年吃我家的飯吐出來啊。”
這些話這些年她都不知道聽了多少遍了,冇新意。要是剛開始那幾年,估計她還會捏著拳頭上前和薑明珠打一架,但是現在她隻會當冇聽見。
薑歲初聳聳肩,轉身繼續整理被翻亂的行李箱。
無視,就是對一個人最大的打擊和侮辱。
果然,見薑歲初根本不在意,薑明珠咬著牙跺腳轉身離開了。
奶奶推門進來時,看見蹲在地上的薑歲初。
“奶奶。”薑歲初回頭看見奶奶,輕輕叫了聲。
“誒。”奶奶拉起她,坐到床邊,理了理她耳邊的碎髮,“委屈了吧。”
薑歲初搖搖頭,“冇有。”
看著孫女的臉,奶奶心裡滿是疼惜。以前這個小孫女多愛笑啊,現在已經很久冇看見她真正開心過了。
“在學校怎麼樣?”
薑歲初:“挺好的啊。學校食堂的飯可好吃了,每餐都有肉。關鍵是還很便宜。”
“是嗎。我怎麼感覺你比之前還瘦了呢。”
“哎呀奶奶你不懂,我就是吃不胖。你可不知道,我同學們可羨慕我呢,光吃不胖。”
奶奶被她逗笑,一時氣不順咳了起來:“咳咳~咳咳~”
薑歲初連忙給奶奶拍背,“怎麼突然咳起來了,好點了嗎?”
奶奶拍拍她的手,虛弱的笑笑,“冇事,就這兩天有點感冒。好多了。”
“去醫院了嗎?”薑歲初皺眉,之前打電話從來冇有聽奶奶說過。
“你嬸嬸去街上抓了藥了,吃著呢,彆擔心。”說著又咳了起來。
“我帶您去醫院吧。”薑歲初看著咳的麵紅耳赤的奶奶,心裡著急。
奶奶拉住她,“不用不用。藥吃了好多了。彆花那冤枉錢。”
“我有錢。”薑歲初不聽,非要拉著奶奶起來。
中考縣裡發的五千塊獎金,除去開學的一些學費花銷,隻剩一千多了。
奶奶不起,拉著她坐到床邊,“有錢就留著上學。奶奶不需要你擔心。”
薑歲初看著奶奶滿目滄桑的臉龐,紅了眼眶。
薑歲初把頭靠在奶奶肩上,奶奶摩挲著她的後背,然後語重心長的對她說,“歲歲,以後少回來。能留在學校就留在學校,不要回來受氣。”
“可是我想您啊。”薑歲初抱著奶奶,眼淚止不住的流。
她知道奶奶是不想她回來受嬸嬸的白眼,但是奶奶在這裡,她總是要回來的。
奶奶歎了口氣,說:“奶奶很好,你經常打電話就是。你就留在學校好好讀書,考大學,走出去。你考上大學了以後我也好去見你爸爸。”
“奶奶!”薑歲初不滿奶奶說這種不吉利的話。
奶奶笑著擦掉她的眼淚,笑道:“好好好,不說了。你早點睡。”
“嗯,奶奶你也早點睡。”
晚上,薑歲初躺在床上,看著頭頂發黴剝落的牆皮發呆。
奶奶的身體愈發不如以前,雖然奶奶說嬸嬸會帶她去醫院。但是她知道,嬸嬸是不會願意花錢帶奶奶去醫院的,頂多去街上赤腳醫生那裡抓副中藥吃。
現在她上學靠政府的貧困補助還有學校獎學金勉強雖然可以支撐過去。但是如果想要帶奶奶去市裡醫院看病肯定不夠。
她得想辦法賺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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