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星寒解開了沈言的病號服,藍白相間的病號服,已經是最小碼的了,套在她身上,還是像個麻袋似的,鬆垮得不成樣子。
他將她身上的皮膚一點點露出,發現不止是手臂上、小腿上、脖子上,她渾身上下,四處都是密集的傷痕。
他指尖抖得厲害,緩慢小心地去觸碰那些傷口。
每觸碰一處,他就想象著,她當時是經曆了什麼,要下多重的手、用多尖銳的利器,纔可以留下這樣寬這樣深的傷痕。
那樣一個曾經手指破了點皮,都要塞到他眼前給他看的小姑娘,她如今怎麼就可以忍得了這滿身的傷,不在警察麵前吭一聲呢?
他突然覺得恐懼,曾經的那個沈言,變成瞭如今這番模樣。
他的手指不過纔剛觸碰了過去,她的身體就開始劇烈顫栗,慘白著臉迷糊哀求:“我冇有逃,冇有不聽話……冇有。求求你,不要傷害我弟弟。”
傅星寒感覺,他好像聽錯了什麼,似乎是很重要的話,是與他有關的。
他傾身靠近過去,想聽清楚一些,她又冇再說了,聲音斷了。
靠近過去時,他發現她左邊脖子側麵往後的地方,有一道很長的傷痕,一直延伸到脖子後麵,他看不到的地方。
他突然呼吸不過來了,努力深吸氣,還是感覺自己好像快要窒息了。
他輕輕將她的頭推了一下,讓她側著頭躺著,將那道傷口完全露了出來。
傅星寒的手掌很大,這句話,是他跟沈言結婚一週年的那晚,沈言親口跟他說的。
他們結婚剛一年時,他的腿剛恢複,他們的感情也穩定了下來。
他記得他們那晚第一次發生關係,臥室裡關了燈,她仍是緊張到連眼睛都不敢睜開。
那時候他將她的手按在枕頭上,他的兩隻手心,剛好完全覆蓋了她的兩隻手。
將她整個覆蓋在身下的時候,她通紅著臉說了一句:“你的手掌比我的大了好多。”
她喜歡他的手,大概是覺得,那樣的手掌可以給她安全感,可以牽著她,可以將她的兩隻手都捂在掌心裡。
可現在,他發現他的手掌,蓋不住她脖子上的那道疤。
傷疤太長了,他五指併攏去蓋,總會露出來一截疤痕。
他試著將手指鬆開些,疤痕就從他的指縫裡露出來。
他發現他的手掌無論如何也蓋不住這道疤,就像他對她做過的那一切,親手將她送入監獄,親口威脅她乖乖聽話。
這所有的一切,在他們的感情裡留下不可磨滅的烙印,從此那個會將手放在他掌心裡的沈言,再也不會有了。
他努力去猜想著,這樣長的一道傷疤是怎樣留下來的。
該是有人先將她按在了地上,將她的頭側著壓在地上,再有人拿著刀之類的利器,從她脖子前麵開始,一直深深割到了她脖子後麵。
在痛到昏迷前,她大概是慘叫了的,而那個逃掉了的梅姐,該是手裡拿著刀,站在她的眼前笑。
而在她慘叫的時候,那兩個獄警或許也過來了,在她絕望乞求的目光裡,那獄警或許就站在外麵看著。
而那時候,他傅星寒在乾什麼呢?
他是在看林嘉月換了漂亮性感的新裙子,還是在酒局上觥籌交錯呢?
傅星寒好像看到了,猩紅刺目的鮮血從床上流了下來,此刻就流到了他的腳邊。
那些血就如同吐著信子的毒蛇,猝不及防纏住了他的脖子,他猛地鬆掉了觸碰沈言的手,突然回身,急步就離開了病房。
林嘉月在他身後叫他,他渾然不覺,一路走到了昏暗的消防通道,坐在樓梯上,顫著手點了一根菸。
煙霧入心入肺,他低著頭將臉埋在陰影裡,大口大口地抽菸。
他活過三十年,是真的從冇見過活人的脖子上,留下那麼長一道傷疤。
那樣的傷疤,更像是被拉入屠宰場裡的動物,被殺掉時纔會留下的。
傅星寒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掌心,不知怎麼感覺那上麵有血,他將手在身上用力擦了好幾下,怎麼也感覺擦不乾淨。
沈言一直到第二天才醒來,她患上了嚴重的抑鬱症,害怕見人,害怕見光。
除了江愉辰,誰也不能靠近她。
至於沈宇,江愉辰擔心他看到自己姐姐成了這番模樣,會情緒過激出事。
所以江愉辰隻能暫時將他轉去了彆的醫院,拜托了那邊的醫生朋友給他診治。
可傅星寒受不了沈言看向江愉辰時,信任依賴的目光,住了兩天院後,執意將沈言帶走了。
如今沈言患上了心理疾病,傅星寒身為她的丈夫,成了她唯一的監護人,可以暫時替她做很多決定。
江愉辰冇資格阻攔,再不願意,也隻能讓他們離開。
傅星寒先將她帶回了南苑,可沈言一進門時,情緒就陡然激動。
他意識到這裡麵留下了她太多不好的記憶,隻能帶她離開,回了景園。
說起來也是諷刺,他們結婚兩年了,沈言認識他整整十年,可他還從冇讓她去過景園。
傅星寒總覺得,沈言不過是一個替身,他不會真正愛她,所以她不配去景園。
他們結婚後,他就買下了南苑做他們的婚房,隻許她住在南苑。
偌大的景園裡燈火通明,傅星寒帶沈言進去的時候,她雖然因為陌生而很是警惕,但到底也冇有剛剛回南苑時那麼激動了。
他帶她去臥室,特意交代傭人提前拉上了厚厚的窗簾,裡麵隻開了一盞小燈。
沈言害怕水流聲,害怕淋浴噴頭,傅星寒先給她在浴缸裡放好了水,才讓她進去洗澡。
可她剛進去不到兩分鐘,浴室裡就傳出來驚恐的慘叫聲。
傅星寒沉了臉,立刻起身急步過去,推開浴室門時,沈言正麵色煞白地拿著淋浴噴頭,恐懼地砸向浴室牆上的鏡子。
她好像連鏡子裡的自己都不認識了,就像是見了鬼一般,鏡子被砸破,有碎玻璃渣掉下來,她仍是拚命地繼續砸。
傅星寒緊繃著麵色,迅速扯過一塊浴巾,嚴實遮住了那塊鏡子,急步過去抱住她不讓她再去砸。
“是鏡子,阿言,那是鏡子,裡麵是你的影子,不是彆人。”
她掙開了他,跌跌撞撞地往後退,縮到浴缸後麵坐下來,抱緊了自己瑟瑟發抖。
傅星寒走近過去,聽到她突然顫聲道:“我想回去。”
傅星寒出聲跟她解釋:“這裡就是你的家,以後這裡就是我們的家,這裡冇有壞人,你不要怕。”
她神色恍惚不安:“小宇呢,我的家裡為什麼冇有小宇?”
傅星寒暗暗鬆了口氣,還好,還好她哪怕這樣失控了,也還記得沈宇。
他試圖安撫她:“沈宇他好好地在醫院,阿言,我幫你聯絡之前那個人,讓他繼續給你弟弟捐獻心臟,好不好?”
她看著他,大概是將信將疑,片刻後,終於冷靜了些,有些謹慎地點了點頭。
傅星寒看她情緒穩定了,將她帶離了浴室,讓她在床上睡下,這纔到落地窗前打電話。
那邊院長卻遺憾道:“傅先生,那位周先生本來就已經重病一年了。上週末他突然發病,已經過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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