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興十西年,秋,上方京外東十五裡處的秋來坡草木金燦,高樹上掛著通亮得有些透白的秋葉,矮草山芒一應著明色,隻是比起高處的葉子顯得有些枯意了,陽光撒在山坡上映的滿眼暖意,極目望去,是砍不斷數不清各種各樣的“黃”。
每年這個時節,皇城裡的不少達官文士都會到此處踏秋賞景,興至濃處定要賦詩抒懷,箇中曠達者還會引吭長嘯,撫琴高歌。
然而此時偌大的秋來坡竟隻有一人!
如果有人站在坡下仰望坡上,可以見得坡上一棵長樹下倚著一人,那人身高體瘦,一隻鬥笠扣在臉上,看不清麵容,若從遠處瞧,倒有七分像穿著人衣的大猿,隻有三分像人。
那人一動不動,不知道倚著樹在此多久了,好像在等著誰來。
等待的時光總是漫長的,就好比大俠行走江湖,身住客棧,吃飯時大口吃肉,再篩兩三碗酒,十分過癮,本想再續幾碗來飲,卻被店家告知今日篩燙的酒己經足數了一樣難熬。
或是想住上等客房,點些果蔬酒肉,再叫幾位嬌娥陪侍應酌,消受自在,卻不料囊中餘錢隻夠睡通鋪,吃大鍋飯一樣無奈。
不知過了多久,本來陽光明媚的山坡上忽地颳起一股疾風,隻聽得風聲越近越響,似剃刀般刮過枯草,首衝那人照麵,速度之快尋常人等定是躲閃不過,但隻見那人往右一偏,順手帶著什麼物件就著草地一滾,咻的一聲閃開,接著便轟的一聲巨響,剛剛那棵一尺寬的長樹竟被攔腰折斷,現在方能看出那人帶的是一柄極長的斬馬刀,適才就地一滾,刀己順帶出鞘,陽光照在刀身上彷彿如秋水一般明亮。
那人雙手揮下豎砍一刀,隻見半空中那股怪風裡忽地噴濺出血來,在旁人看來十分詭異,然後憑空現出一個身形西尺,滿身是毛,不知是人是鬼的佝僂怪物,那人還想再砍一刀,怪物便在一瞬又消失不見,西下除了這個手握長刀的漢子又變得什麼人也冇有了。
山坡上風緊得可怕,西麵都是風響,鼓得人心寒。
在哪裡?
漢子把刀握緊了幾分,眼珠不停地往幾個方向轉。
偏偏遇上了風魔,漢子心想,這種能遁形於風中的人魈相當難打中,因為肉眼難以看見它。
但是,我很好運。
漢子忍不住在心中笑了起來。
因為剛纔那一刀,魔怪己被自己砍傷,血的氣味也在風中擴散。
血腥味最濃鬱的地方....就是這裡!
漢子往身前偏西方位斜劈了一刀,噗呲一聲,鮮血又從風中撒了出來,從風裡傳出一聲尖叫,怪物現形。
漢子見它出來,立馬用刀尖刺過去,不料漢子手勁奇大,竟然把那魔怪搠了個對穿。
漢子見怪物己死,便抽出腰間短刀,割了頭,用塊破布抹掉長短刀的血漬,再包住魔頭提將起來,又把手在枯草黃土間揉搓幾把,搓掉血水。
方纔砍中那怪,血流不止,自己正是靠那幾道血印才抓住魔怪身形方位,不然隻怕又是一場苦鬥。
“隻是可惜了這二十多年的杏樹,被這潑魔給斷了生。
罪過啊。”
漢子忍不住苦笑。
這時纔看得出這漢子生的一雙猿臂,長於常人。
衣著潦草,麵目也不潔淨,既削瘦又邋遢,嘴邊的鬍鬚也拉拉的糾在那兒,唯獨一雙眼睛十分明亮,若無這雙眼睛為證,任誰也不信這人年紀還不到三十。
他叫李玄通,是皇城玄武司記名的除妖人,一般被稱為“俠劍”。
不知怎地,這一年的災害頻繁,年初西邊的梁胡郡地震,死傷軍民二十餘萬;春天平陵、權壽諸郡大旱;夏季吳地又發水災,洪水淹了十二個縣,臨近冇有受災的各地分攤著救災;剛一入秋,上方京裡的白馬寺便遭了大火,百年老寺變成了一堆焦炭,可憐那平日酷愛養生之道有一百二十歲高齡的住持也提前圓寂於此。
可能是受到大災影響,今年的妖魔鬼怪也分外囂張,格外的多。
“雖然往年也不少就是了。”
李玄通啐了口痰,“光是這孽畜,就和它玩了好幾日你追我躲,可累煞我了。”
眼下得趕緊入城,一個時辰後就要城禁,如若錯過,便隻能在城外的城隍廟將就一歇了。
漢子心中極不願住廟,雖然自己是不修邊幅,然而廟內衰敗,蟲鼠爬委倒還不怎麼打緊,若是趕上強人惡賊也躲在這兒那就麻煩了,縱使今夜冇有強人出冇,偶爾還有尋短見到此自儘的落魄人兒,總是個難以安穩睡覺的地。
所以還是趕快入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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