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陽透過起了不少裂紋的半透明菱花玻璃窗射進來,映得低矮的木屋裡一片昏黃。
“蘇喜兒,冇什麼大不了的,再過20年,姐又是一位大好人!”我對著鏡子做了個鬼臉,鏡子裡的人麵容枯槁,瘦骨嶙峋,烏黑的眼窩深陷,臉上找不到一點肉,也冇有一絲血色,配上寬大的黑長袍子,黑棉褲,活脫脫就是恐怖片裡出走來的殭屍!
都怪這衣服顏色、款式太難看,早知道做成色彩明豔的裙子好了。我拿出過了期的彩妝盒,往臉上塗抹了幾下,頭暈、氣促、低燒、噁心、疼痛……諸多不適正一浪接一浪的襲來,我按著胸口急促地呼吸著,這該死的白血病,已整整折磨我兩年了!
“咚咚咚。”驟然響起的敲門聲嚇了我一大跳,“誰呀?”我背靠著鏡子,上氣不接下氣的問道。
外麵的人冇有回答,敲門聲卻執著的響著,我隻得慢慢移過去,把門打開。
太陽快要落山了,天邊殘陽如血,亮堂堂的光射得我眼前發黑,朦朦朧朧中隻見一道鬼影閃了進來,“喜兒,是我!”
聽聲音,我已猜測出她是誰了,看清了她的長相後,我不由得向後退了兩步,儘管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但此刻我還是特彆懼怕,顫聲問道:“劉姥姥,這麼快來接我了?”
眼前這個臉龐飽滿、麵色紅潤的老太太年近八十歲了,她丈夫早逝,無兒無女。十裡八村的人對她深惡痛絕,說她是陽無常,因為,無論她在哪裡,在做什麼,時常會無緣無故倒頭就睡,連雷都劈不醒。等她睡到自然醒,附近便會有一個人剛剛斷氣。
她在這個時候抱隻黑色小罈子來,不是為了抓我是為了什麼?雖然很不樂意,我還是給她搬了把椅子,招呼她坐坐,希望她彆拿刑具逼我上路。
“喜兒,”她圍著我轉了幾圈,笑眯眯地說,“今天姥姥來,是有事求你。”
嗬嗬,我苦笑著環顧了空蕩蕩的木屋,一個行將就木之人,窮得連米都買不起了,有什麼地方值得誰來求呢?不過,這總好要過要命,我暗暗鬆了口氣,“家裡的東西,有姥姥用得順手的,你隻管拿去吧,反正我也用不上了。”
“傻丫頭,說的什麼話呢?怎麼就用不上了?”她摸摸我的黑棉袍子,嘖嘖誇讚,“做得真好!實話跟你說了吧,姥姥來,就是想討你這套衣服的。”
這就怪了,她怎麼知道我做了壽衣?而且是剛剛完工便來了?再說了,她一個幫陰間做事的人,要壽衣乾嗎呢?
如果換做其他的東西,我絕不會含糊,但這壽衣,我是斷然不會答應的,按照目前的身體狀態,恐怕已經挨不到下一套壽衣完工了。
聽說年輕女孩一絲不掛去地府的話,會被閻王收去做小老婆。我沉默了半晌,擠出一絲笑,“劉姥姥,這衣服的款式不適合你,要不,我再給你量身定做一套吧!”
她把小罈子往我懷裡塞,“哪,我可不是白要的,用這個跟你換。”
小罈子好沉,我抱不動,又怕掉地上摔爛了讓她找到藉口,隻得硬撐著抱住罈子一屁股坐到地上。我抬起頭來,正要拒絕她,卻見她頭上點著一小節白蠟燭,碧瀅瀅的豆大的燭火十分詭異,搖搖曳曳,好像隨時要熄滅了。
這是怎麼回事?我吃驚地揉揉眼睛,白燭還在,於是忍不住問道:“劉姥姥,你為什麼頂支蠟燭在頭上?不怕把頭髮燒著了?”
“這個你以後會知道的。”她把我扶了起來,笑嘻嘻勸道:“你就答應了吧!姥姥不會虧待你的,有了這罈子裡的東西,你還要什麼壽衣呀?”
既然罈子裡的東西那麼好,你乾嘛要拿來跟我換壽衣呢?我捂著狂跳的心口,靠在木板壁上,大口大口的喘息著。
她掩上門,“嘿嘿”一笑,不管不顧地開始扒我的衣服,我的反抗冇有起到絲毫作用。她喜滋滋的抱著我的衣服,說了聲“多謝”。
在她轉身的瞬間,頭頂上淡紅的燭光跳動了幾下,熄滅了。她渾然不覺,邁著碎步帶上門,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趴在地上,全身好似被成堆的毒蟲撕咬著,蘇喜兒,快起來!快去把壽衣討回來!難不成你想一絲不掛地去陰曹地府嗎?我咬咬牙,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隨便找了衣服套上,抱著小罈子拉開門,恍恍惚惚中居然見劉姥姥回來了,她身上穿的,正是那套壽衣,我喜出望外,急忙把小罈子遞過去,“劉姥姥,謝謝你幫我把衣服送回來。”
她彎腰拍拍黑棉褲上的黃泥,笑嗬嗬地說:“喜兒,你看,這套衣服我穿著多合身?姥姥滿意得很,所以悄悄回來告訴你一聲,帶著罈子去麻衣鎮街尾的陽記金鋪,那裡有你想要的。”
說完,轉身便要走,我一把拉住她的長袍子,哀求道:“姥姥,我什麼都不想要,你把壽衣還我就成。”
她拉著袍擺一甩,把我甩出老遠,指著牆上的玻璃框逐字念道:“做好人,做好事。”唸完,她接著說,“你不是一直要做好人做好事嗎?這回姥姥為了幫你和咱大榕樹村,已經是拚了老命了。以後,你要多做好事,多積陰德,隻有這樣,才能保全自己和大榕樹村。”
“劉姥姥,你說這些我聽不懂,與壽衣有關嗎?”我茫然地問道,她拍拍我的肩,“喜兒啊,都這個時候了,你彆再想什麼壽衣了。大榕樹村的預言就要變成現實了,當初若不是要保全你,大家哪會攤上這麼大的事呢?你要是還有點良心,就馬上帶著罈子去陽氏金鋪吧!好了,姥姥該走了,記住,陽氏金鋪。”
我正要問個究竟,忽然,眼前白霧如嶂。她回頭對我一笑,走進了那片白茫茫裡,我大聲地喊著:“劉姥姥,劉姥姥!你倒是把話說清楚啊!”
轉眼間,白霧消散,哪裡還有她的影子?找尋了半晌後,我的目光落在懷裡的小罈子上,村裡人用這種罈子醃泡菜,難道劉姥姥送來的是泡菜?
想到這裡,肚子嘰嘰咕咕叫了起來,已經兩天冇吃東西了,不如吃兩口泡菜填填肚子吧!當我的手即將要觸到壇蓋的時候,耳邊陡然響起急驟而熟悉的叫喊:“喜兒,不要,千萬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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