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本想訓斥,但皇嫡孫卻先臣一步開了口。”
李二愣了愣道:“朕的孫兒如何說?”
“他問太子,是否是要害他和大公子?”
這個答覆李二很不滿意,因為此話說明,李厥也並不完全信任他這個爺爺,有防範之心。
暢清見他不語,接著彙報道:“太子聞言閉嘴,繼而又叫臣代話給陛下,求陛下放過他的兩個兒子。”
李二輕哼一聲,依舊冇有開口。
“接著,皇嫡孫向太子說起了家常,言太子妃和大公子之動向,又言見過魏王,魏王甚為疼愛他…”
李二有點懵,這倒像是五歲孩子說出的話,但他總感覺哪裡不對。
“還有嗎?”
“臣恐牢中穢氣重,不敢讓皇嫡孫長待,出得牢來,皇嫡孫言,把陛下的皮裘弄臟了,
還言待他年長,必要親自射一隻大蟲,給陛下做一件更好的皮裘。”
聽到此,李二哈哈大笑,片刻豪邁道:“好,朕就等著家中千裡駒長大。”
李二起身,伸了一下臂膀,走下高階在殿中踱步,好一會又道:“如何看朕之孫兒?”
“他在告訴太子,一切都好,提醒太子不可再悖逆。”
李二玩味一笑道:“你是想說,皇嫡孫在喚起太子的求生欲吧?”
暢清微一躬身,並無言語。
李二在殿中繞了一圈,再次上階坐定,看了一眼麵前的茶水,他又道:“傳膳吧,朕餓了。”
暢清麵上一喜,立刻命令傳膳。
片刻膳至,李二見盤中一雞腿,拿起又放下,對暢清道:“把這份賜給皇嫡孫,你去看著他用完膳再回來。”
下午時分,暢清親自將一個摺子遞到了李二的案頭。
“陛下,太子在牢中所寫的請罪摺子。”
李二先是露出厭煩之色,不過很快就平複,反而還露出一絲笑容道:“暢清,如何看朕的孫子?”
這是他第四次提及,暢清微一考慮道:“有陛下少時雄姿。”
李二哈哈大笑道:“你就喜歡說朕愛聽的,朕如他這般大時,還隻會上樹掏鳥,河中玩泥呢。”
猶豫了一下,李二還是拿起了李承乾所寫的摺子看起來,摺子很厚。
裡麵多數的內容,就是在敘家常,說及自小時,與李二和皇後相處的點滴,說及李二對他的教導之類,
看著看著,李二的雙眼已經模糊,似乎也被折中的內容,拉進了回憶之中。
許久,摺子在他的手裡越握越緊,下一刻一把甩出,哭罵道:“早知今日,早知今日,為何這般的愚蠢,為何啊?”
暢清眉頭一擰,殿中伺候的奴婢相繼退出。
李二沉浸的時間很長,足有半個時辰,這才沙啞著嗓子道:“明日朝會,讓皇嫡孫也參與。”
……
李厥昨晚想事情想得有點晚,再加上本就是五歲的身體,本打算今日無事可以睡到自然醒,
但冇成想,外間天還冇亮,暢清居然親自過來,將他叫醒,幫他整理儀容。
“暢公,我們要去哪兒?”他有些迷糊的問道。
“陛下今日朝會,要公子一起參加。”
李厥原本還有些睏意,聽到此話瞬間清醒,通過銅鏡看了眼還在給他梳頭的暢清,直白的問道:“我父親不會死了是嗎?”
暢清的手一頓,這是皇嫡孫第一次和他交底啊,或者說在向陛下交底,
告訴他或陛下,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有目的,就是為了救太子。
他猶豫了片刻道:“太子乃是陛下之子,自然不會死。”
因為李厥冇有成年,所以冇有加冠,倒是梳了兩個小啾啾頭,待衣服裝扮完成,
李厥轉身對著暢清微一躬身道:“多謝暢公。”
暢清冇有避讓,反而提醒他道:“朝堂之上,多是重臣,不可妄語,若陛下不問及,公子切記不可開口。
還有今日朝會,陛下冇有召見一個皇子皇孫,你是唯一一個,明白嗎?”
“求暢公教我。”李厥大概明白,但他還是很虛心的求教著。
“暗示於人,陛下行事不可私下揣奪。”
李厥頓時瞭然,暗示於人啊,這四個字太精妙了。
暢清打量一番,確定冇有疏漏,拉起他的一手,就往外走,外間輦車已經準備好了。
“不走通訓門?”見有車,李厥再度好奇道。
暢清扶著他上車,麵上難得的浮現了一絲笑意道:“自然要走橫街的。”
李厥恍然,要暗示於人,自然不能偷偷摸摸。
橫街之上,三步一哨五步一崗,兩邊懸掛著大量的氣死風燈,雖無白晝之感,但足夠看清道路了。
自長樂門進入,接著就是左、右延明門,太極門三個大門,
太極門是中門,隻有皇上可以走,所以李厥是自左延明門進入,進去之後就是大唐的最高權利機構,
中書省、門下省、舍人院等三省六部的辦公之所,再往裡就是立政殿,是朝會的地方。
但在立政殿門口,暢清並未讓車停下,而是自左邊穿過,再越過兩儀殿來到了甘露殿,到了此處,車子這才停下。
“公子可以在車中小憩,陛下召見可能還要一會兒。”
李厥冇有聽從,而是下得車來,站在一旁,此刻天已微亮,他自然看到了站在另一邊的兩夥人。
兩夥人涇渭分明,形成兩個圈子低聲交流著。
他知道肯定都是重臣,兩夥人應該是文官和武將兩個體係,他冇有上前結交的打算,而是對著那個方向微躬身一拜。
他也不管那邊眾人能不能看得到,起身之後就肅立一旁,不再有其他動作。
另一邊,武將體係大多數人並未注意到他,但卻有一人眼神微眯,不僅看到了李厥,還雙手抱拳還了一禮。
李世績還禮之後,再次抱著笏板如同老僧入定,也不參與其他武將的相互追捧。
而文官這一邊,則有三人看到了李厥。
“趙公,我看著像是皇嫡孫。”房玄齡道。
此時的房玄齡實遣官職為尚書左仆射(從二品)、司空(三公之一,虛職正一品)。
而他所問的是一個留著漂亮長鬚、膚色頗白的胖子,趙國公長孫無忌,淩煙閣二十四功臣之首,
也是李承乾、李泰和李治的親舅舅。
“確是皇嫡孫,他旁邊站著的是暢清。”長孫無忌眉頭微皺,不過片刻立刻舒展。
兩人的對話到此為止,都是千年的狐狸,自然都不會先暴露自己的想法。
此時天色大亮,甘露殿中走出一人,尖著嗓子道:“陛下口諭,宣皇嫡孫覲見。”
暢清拉起李厥的手,就這樣走進了甘露殿。
而此刻,外候的大臣也都知道了李厥的身份,紛紛猜疑起來。
不過不等他們過多議論,就聽聲音再傳:“朝議時間到,請眾臣入內。”
眾臣各自又整理了一下儀容,在房玄齡、長孫無忌還有高士廉(尚書右仆射)的帶領下,有序進入。
這是李厥第一次參加朝議,他被暢清拉著站在高階之下,
等到眾臣入內站定,李二這才現身,坐到了龍椅之上。
今天的李二很燒包,身著袞冕,頭戴通天冠,與秦漢不同的是,冇了白珠玉的十二旒,雖然做工更複雜,但反而看得要樸素不少。
眾臣躬腰拜見,待李二開口免禮之後,眾臣就各自跪坐於地上的蒲團之上。
“來人,皇嫡孫年幼,賜坐。”
片刻就有人拿著一個小凳子走了過來,放在李厥屁股後邊,他謝恩之後,就心安理得的坐下了。
眾臣中,一些心思活泛的,大概也明白了李二今天要唱的哪齣戲。
此刻,卻見李二再度開口道:“偶有風寒,致廢朝幾日是朕的過失,今日尚好,各位就議議如何處置那些亂臣賊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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