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大老張也不坐下,進屋就嚷嚷起來:

“說好了請我喝酒,一週都抓不著人影,你小子嘎哈去了?”

我冇好氣道:“大叔,我也不是你兒子,用不著這麼天天看著我吧?!”

他抓起櫃檯上我的羽絨服,扔給我說:“穿上,走!”

“這都幾點了,改天喝……”

“你嬸兒包餃子,走,去家裡吃!”

我蹦了起來,摸了半宿腳丫子,真冇吃飽。

路上,我跑進一家蔬菜水果店,買了一兜橘子和蘋果。

大老張家不遠,小區比我租的門市還老,樓口的鐵皮門早就不翼而飛,門框和樓道的牆上貼滿了不乾膠小廣告。

他家是一樓,進門換鞋。

大老張愛人李玉蘭在廚房喊:“小武來了?自己找拖鞋!”

“知道了嬸兒!”我回了一嗓子。

他家和我家差不多,做飯也在陽台。

一進門是客廳兼餐廳,裡麵房間打了個隔斷,改成了兩間臥室。

兩口子住外間,女兒小靜住裡間。

裝修還是十幾年前的,木質地板刷著大紅油漆,布藝沙發上又加了層布罩。

茶幾上鋪著塊玻璃,下麵壓著一些照片,黑白的居多。

正前方高低櫃上,擺放著一台18英寸的牡丹牌彩色電視機,八個頻道按鍵早就冇了金屬光澤。

不算廚房那個老式電飯煲,這是他家裡唯一的家用電器。

寒酸歸寒酸,所有物品都擺放的規規矩矩,一塵不染。

“小武,”李玉蘭端著兩盤餃子出來了,熱氣騰騰,“一晃半年多冇來了,你也不說想嬸子!”

我連忙把水果放在茶幾上,過去接過盤子,笑道:“想,可想了!”

“臭小子,就嘴好,你是想餃子了吧?!”

看到水果後,她又說:說你幾次了?以後彆再亂花錢!”

我笑著答應。

能看得出來,她年輕時很漂亮,隻是身體開始有些發福,眼角也有了皺紋。

“去推小靜啊,傻瞅啥呢?”她喊了起來。

大老張答應一聲,進了裡屋。

餃子都上了桌,他推著輪椅出來了。

小靜是他們唯一的女兒,今年16歲,性格溫順,眉清目秀,遺憾的是六歲那年得了小兒麻痹症,下身癱瘓了。

“小武哥!”小丫頭笑的十分燦爛。

我蹲在輪椅前, “最近在看什麼書?”

“儒勒·凡爾納的《格蘭特船長的兒女》。”

“好看嗎?”

她點著頭,“好看!”

“厲害!”我豎起了大拇指,“什麼時候動筆?”

她臉紅了,“再等等,我覺得自己的閱讀量還不夠!”

“嗯,不急,讀百卷書如行萬裡路,博觀而約取,厚積而薄發,小靜妹妹肯定會一鳴驚人!”

她笑得露出了一對兒小虎牙。

“吃飯,我早就饞你媽包的餃子了!”說完起身,就見李玉蘭紅了眼睛。

她掩飾著轉過身,邊擺放碗碟邊說:“你張叔還總說你冇文化,我看可比他強太多了……”

大老張嘿嘿直笑,也不反駁。

彆看他在外麵張揚,回到家裡溫柔的像隻貓一樣。

四個人圍著飯桌坐好,大老張倒了兩杯散白,我一點兒都不客氣,拿起筷子夾起餃子就吃。

“酸菜豬肉,好吃,真好吃!”我邊吃邊說,嘴裡含糊不清。

李玉蘭笑道:“說多少次了?這兒就是你家,離你店也不遠,就常過來吃,還差你一雙筷子?外麵飯菜再好,也不如家裡的好!”

我鼻子有些發酸,連忙又夾起了一個。

大老張拿筷子抽在了我手背上,“端酒!餓死鬼托生的吧?”

餃子就酒,越喝越有。

我爺倆邊喝邊聊,李玉蘭和小靜早就下了桌,在一旁邊看電視邊聊著天。

“嬸兒,”我扭頭問她:“單位忙不?”

她笑了笑,冇說話。

看到這個勉強的笑容,我知道肯定有了什麼變故。

大老張一口乾了杯底的酒,“下崗了!”

我心一沉,李玉蘭以前在國營飯店後廚做麵案,後來飯店黃了,分去了亞麻廠。

這才幾年,冇想到又下了崗。

大老張父母都是藥罐子,李玉蘭母親早逝,父親偏癱在床,女兒還這樣……

原本這個家庭就過的辛苦,現在又少了一份工資,這日子可怎麼過?

我暗自歎息。

乾了杯中酒後,壓低了聲音說:“叔,你能不能彆這麼死腦筋?”

他明白我說的是什麼意思,瞪起了眼睛,如果不是李玉蘭母女在場,他肯定揚手就得抽我。

雪城反扒民警不少,可不都像大老張這樣。

有些人會吃上供,也就是收受小偷們的好處,關鍵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些人,哪個不是肚滿腸肥?

大老張是個死心眼,不過也正因為這樣,纔會人見人怕。

其實,賊也是人。

他們也會羨慕和尊敬有學問的人。

對那些冇有底線的人,表麵巴結,其實內心是看不起的。

像大老張這樣的,他們是又怕又恨又敬佩不已!

回家的路上,我琢磨著怎麼能幫幫他們。

李玉蘭不是客氣,但我不好意思常去蹭飯,可每次去,都能感受到家的溫暖。

大老張有時候是真煩人,可不得不說,他是個好人。

直接給錢肯定不行,一是不好解釋錢的來源,二是他們肯定不會收。

我冇什麼存款,這次賺了兩萬塊,夠我跑上很長一段時間了。

進了被窩我還在想,要不要拿出一半,讓張嬸做點兒小生意,可做什麼呢?又怎麼給這個錢?

第二天早上。

巴黎前線一開門,我就到了。

昨晚和貓爺那一場戲,讓我有了辭職的藉口。

皮特好一陣惋惜,得知是我父親得了腦溢血需要照顧,也不好再說什麼。

按理說才工作一週,是冇有工錢的,可他掏出了200塊錢,說是一點兒心意。

我倆撕撕巴巴好半天,最後還是塞進了我兜裡。

這讓我有點兒小愧疚,不隻是對皮特,還有我不知所蹤的親爹。

人還冇找到,就給乾成腦溢血了,可又不得不撒這個謊,不然張思洋那邊冇法圓。

趁其他人還冇到,我趕緊把那些錢拿了出來,“皮特,這是昨晚洋姐給我的……”

他驚訝地張大了嘴巴,“我艸,兄弟活兒這麼好嗎?”

我哭笑不得,把事情簡單說了一遍,最後又說:“我爸媽有些存款,這錢用不上,麻煩你替我還給洋姐……”

“你傻吧?”他不接這些錢,“人家既然給你了,你就收著唄!”

“不行,無功不受祿,這錢燙手!”

我把錢強塞進了他手裡。

“我查過了,是5100塊錢,務必幫我交到洋姐手裡!行,我走了!”

他送我往出走,歎著氣說:“你不乾了,昨天小唐也辭了職,還得再招人,愁死我了!”

我知道小唐為啥走,可這話冇法說。

我都走遠了,聽他還在喊:“忙活完了就回來,哥這兒永遠歡迎你——”

轉過身,我用力搖了搖手。

皮特楊,皮特楊,我咀嚼著他的名字,有些感慨。

想來是怕人瞧不起,纔會起這麼個洋名,可骨子裡還是農村人的淳樸善良。

這哥們,夠意思!

我做扒手那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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