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陸九,從小就冇見過父母,是爺爺帶我長大。
爺爺是個木匠,鄉裡鄰間哪家要起木活都來找爺爺。
人說:九佬十八匠,木匠當稱王。彆看老頭七老八十一副行將就木的模樣,但動起手利索得緊。
爺爺雖然平時表現的很精神,但在我二十歲的時候就西去了。
說也奇怪,建房打傢俱這些尋常木工,爺爺都不怎麼教我,而我這些年在爺爺手裡就隻學會了一個木工。
那就是打壽材。
壽材,又叫棺材。
我本以為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守著個棺材鋪子,渾渾噩噩的過下去,直到有一天……
這天正午,店裡來了一名戴墨鏡的女子,問我的爺爺在不在。
隻見她二十一二歲左右,摘掉麵上的蛤蟆鏡,露出一張精緻的麵容,和網頁上的女明星迪麗熱巴有的一拚,五官很立體。
我說我爺爺去世了,問她有什麼事。
女子問我是否會打棺材,我說我會。她問我能否跟她去一趟,也就是去她的祖宅老烏山,價格好說。
聽聞我心裡一動,算了算日子,老烏山可不近,距村子遠著,過幾天夏卯日照規矩,木匠是不能出活的,不過想著隻是打口棺材,熬熬夜也就下來了。
當即我答應了這女子的要求,收拾了一包工具,跟著女子出了門。
對方是開著車來的,看上去至少是個捨得出錢的人家。
一路上聊著,我才清楚事情始末。
這女子叫李夢月,是老烏山人,家境殷實,有個姐姐叫李夢玲,前段時間去世了。
李家上下悲痛之餘給李夢玲操辦著喪事,結果差了一口好棺材,當時有個叫陳三的人給李家出主意說是有個叫陸七的做的一手好木活,讓李家來請我爺爺去打棺材。
當初我冇有太在意,不過後來一想,這李夢月的姐姐死了她應該很悲傷纔是,然而在知道我願意去給她姐姐做棺材時卻顯得很高興,一點悲傷的模樣都冇有,反而還有些解脫的意思。
恐怕這其中藏著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
臨近晚上時,我們到了老烏山李夢月的家。
老宅很大,看上去至少能夠住二三十人,現在卻是上下都掛滿了白燈籠,幾人戴著白布守在大門口,略顯悲涼。
在李夢月的帶領下我跟著她進了大宅中。
正廳中圍著一圈人,好像在說著什麼,聲音很大。
“陳師,得趕緊葬了,不然就臭了,我可憐的丫頭啊。”聲音是個婦女的。
剛完,又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有些無奈道:“不是不想趕緊葬,你也看見了,三天碎四口棺,一般棺材受不住你家丫頭的怨氣,就這樣埋到地底下,吸了地氣你李家人還要不要活了?等我那個老朋友來了再說。”
李夢月拉著我的手一路小跑,一邊叫:“陸先生來了,陸先生來了。”
“嘩啦”一聲,就見前麵的人群紛紛散開,一個個回頭過來看向我們兩個,那模樣就像是在看什麼稀奇的珍寶一樣,看得我毛骨悚然。
人群中央一個美婦人眼中帶著淚水,旁邊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的中年男子手裡夾著香菸,顯得很愁苦。
一旁還有個穿著灰布衣服,頭頂上隻有幾根銀髮的老頭子。
那老頭轉過頭來看到我,臉上的喜色變為一愣,問道:“陸七?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年輕了?”
其他人也都好奇的看著我。
李夢月解釋道:“他不是陸七先生,他是陸七的孫子陸九。”
聽聞,周圍的人紛紛色變,由先前觀看珍寶的眼神變為了小心和謹慎。
穿著灰布衣服的老頭走了過來,看著我端詳了幾眼疑問道:“你是陸七的孫子?陸七那老鬼呢?”
聽他語氣好像是和爺爺很熟的人,我也不敢放肆,答道:“我爺半年前去世了。”
老頭一愣,呆滯了好半會纔開口道:“你會打棺材?伸手出來我看看。”
我伸出手去,老頭捏了捏,隨即臉上露出滿意的神色。
“手倒像是個木工的手,陸小子,我們要口三陰棺,你多久纔打的出來?”
我頓時一愣,三陰棺?爺爺倒是教過我打這棺材,和一般四塊半的板子並無不同,差異在料上。
而且這三陰棺可是有些玄。
我看向陳老頭疑問道:“時間倒是好說,有人幫忙的話兩三天就出得來,但是這三陰棺的料……”
“早給你備好了。”陳老頭轉頭看向堂屋門口站著的一群人叫道:“小李,速度點,叫你家的人將木料搬到後院子去。”
那穿西裝的男子連忙“唉”了一聲,急忙使喚著身邊的人。
趁他們搬東西的時候,我看向陳老頭問道:“老大爹,你跟我爺認得?”
“咋個認不得,好多年呢老兄弟了。”陳老頭看著我眼神出現些許落寞的神色:“隻是冇想到,你爺會比我先走。”
我連忙將心裡的疑惑問了出來:“老大爹,這家子死的是哪樣人?咋個會用著三陰棺?”
爺爺在教導我打棺材的時候,曾經說過這三陰棺。
陽棺裝人,陰棺裝精魄,這三陰棺那可是用來裝那種窮凶極惡的精魄。
所謂精魄那就是常人所指的鬼了。
陳老頭咧嘴一笑,朝著堂屋的方向努了努嘴:“你小娃娃不怕的話,不會去瞧瞧?”
他一臉怪笑,像是認定了我不敢過去看一樣。
我嗬道:“瞧就瞧,正好還要看看體形呢。”
說著我向堂屋走去。
李夢月看到了我,上前來疑問道:“陸先生,你這是要?”
“哦,我去看看逝者的體形,好算下要多少料子。”我說道。
進堂屋去這才發現,這屋子很大,卻一個人都冇有,所有的人都在外麵,甚至連路過都不敢多看一眼。
回頭一望,就見陳老頭手指夾著根皺巴巴的香菸,正站在陽光下吞雲吐霧,斜著眼看我朝擺放死者的涼蓆上努了努嘴。
我回過頭,看清麵前的東西,再普通不過的靈堂,隻不過那些紙花紙人好像真實的有些過分了。
一朵朵紙花,好像真的一樣,連花蕊都好像在微微晃動吐露芬芳,但更厲害的是那兩個金童玉女。
小麥色的皮膚並不慘敗,玉女臉頰帶著點曬紅小手挽著花籃,紮著羊角辮那髮絲都清晰可見,特彆是那雙眼睛帶著點螢光好像會眨眼似得,正微笑著看向我。
那金童穿著唐裝頭上是個沖天辮咧嘴笑著,連嘴裡的牙齒舌頭我都看到一清二楚,要不是這兩傢夥保持著一個姿勢好半天了,我真以為是兩個真人在這裡。
死者被放在靈堂前用兩張長凳一塊木板一張涼蓆鋪成的床上,蓋著白布隱約間能看到一點紅色。
我先恭敬的對著屍體拜了三拜,然後從靈堂前取過備好的清香點上,上了香做了禮這纔對著屍體打量起來。
從外看這是具成年人的屍體,想好尺寸的我伸手去打算看看屍體,當手觸及到那白布的時候,隻覺得全身一冷,就好像突然到了冰窖一樣。
這怪異的感覺讓我心裡一驚,還是忍不住掀開了屍體上蓋著的白布,頓時我隻覺得左邊好像有人盯著我一樣,偏頭一看,那兩紙人眨了一下眼睛。
紙人怎麼會眨眼睛?難道還是說這是兩個真人假扮的?
跑出堂屋的我隻感覺還有層寒意圍繞心頭揮之不去。
“嘖嘖,不成嘛,小子你到底是不是陸七那老鬼的孫子?”陳老頭砸著嘴走了過來,一邊說一邊疑惑的看著我:“我這兩個紙人,不至於把你這個棺材匠嚇成這個吊樣吧?”
“這,這兩個紙人是你紮的?”我疑惑的看著陳老頭:“他們,他們怎麼活過來了!”
“嗬,一門金二門皮,三門彩四門掛,五門平六門團,七門調八門柳。五花八門裡麵就我這七門調和一門算命的先生纔算得上是個匠,你小子咋個會這點都不曉得?”陳老頭眯眼說道。
我不由得一愣,五花八門古時到有這麼個說法,說的是跑江湖的靠嘴皮子吃飯的幾種職業。
一門金說的是算卦,二門皮指的是賣藥材的。
三門彩是變戲法,四門掛是賣藝,五門平指的是說評書,又稱使短傢夥的,六門團就是德雲社說相聲之類的,七門調就是紮紙匠,八門柳唱大鼓。
這本是古時人們對跑江湖靠嘴皮子吃飯的人的一個統稱,但到了現在五花八門更多的成了另一個意思。
陳老頭是八門中的七門調?他先前說的是什麼意思?
見我露出的表情,陳老頭好一會才歎了口氣道:“看來老陸隻是把棺材匠的手藝交給你,冇告訴你我們這些匠人存在的意義。”
這話更讓我有些摸不著頭腦,一個棺材匠一個紮紙匠還能有什麼存在的意義?
我還冇問,就見陳老頭扔了手指間的菸頭,踏熄之後對著我說道:“陸小子,你陸家的棺材,我陳家的紙人,在外人看來隻是個吃飯的傢夥,但真正的作用卻不止是能讓我們吃飽飯這麼簡單的,要做一個棺材匠也不是什麼簡單的事情啊,你以後的路還長呢。”
說著陳老頭揹著手老神在在的,去另一邊找李夢月和她的父母說著什麼。
差不多五分鐘後我正思考著陳老頭的話,李家一個工人跑過來叫我道:“陸師傅,料子都搬到後院去拉,陳師傅叫我們帶你過去。”
“好。”我反應過來,跟著這工人往後院走。
一般的棺材多以柏木、鬆木、楠木、柳木、桐木這些木料製造,同時也有用石頭,金銀銅鐵打造的,不過那樣更耗時耗力,陳老頭要我打的三陰棺用的是木頭。
但卻不是上麵所說的木頭,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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