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點點頭。
那廂房裡的女子是江婉,宋靈均的生母。
另一個,她也見過,是這望安寺裡的住持。
方纔那場景,不需明說,都知道是發生了什麼——一個紅杏出牆的母親,在自己的兒子麵前,被撞破了姦情。
“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呢?”
蕭妤晚沉寂著眉眼,喃喃自語。
她實在想不通。
在她眼裡,江婉是極淡薄的一個人。
說起來,承平侯爺實也算不得一個良人,他的舊事蕭妤晚這些年零零星星也略有些耳聞。
當年江婉本是下嫁,她的姑母是已故太後,她是正兒八經的皇親國戚。
這樣的身份,該是進宮當娘孃的命數。
卻不知為何,執意要嫁承平侯宋煜。
婚後幾年,她為宋煜生下一子一女。
夫妻感情按說應當和順纔是。
卻是不然,承平侯長久在外征戰,江婉又參佛唸經,一心隻守著佛堂度日。
兩人明麵相敬如賓,實際已經疏離,再添當時承平侯府聖眷正盛,後院的美人一茬接一茬地進,感情愈發破裂。
江婉到底是冇忍住,趁機會,隨意尋了個由頭將他府裡那些個美人發賣了個乾淨,隻留了宋景明和宋綾的生母鄒氏。
宋煜知道後,勃然大怒,與其大吵了一架後,竟剃髮出家了。
這在當時是極轟動的事,以致兩年後蕭妤晚進了承平侯府也依舊偶有聽聞。
她其實從冇見過那傳說中的承平侯爺,隻聽府裡的丫鬟有時會歎。
自家公子真是命運坎坷,攤上了這麼個父親母親,都是不管不顧的主兒。
眼瞧著這偌大的一個承平侯府就這麼凋零了下去。
她當時聽了也極心疼。
彼時的宋靈均尚是個十一二歲的少年,卻要承擔起整個承平侯府的重任。
卻不想,這世事竟如此荒誕。
他的母親將他的父親逼出了家,當了和尚。
自己卻又和另一個和尚暗通款曲,私相授受。
江婉向來不出府門,隻有來望安寺祈福小住這樣的時候,才能見上她一麵。
蕭妤晚從前隻以為她是來拜佛祖。
卻原來,她從來心心念唸的是佛祖底下的那個人。
她微微歎,又來安慰他,“靈均哥哥,你彆難過。
或許她隻是一時糊塗……”“有什麼可難過的。”
他出聲打斷她的話,眉眼淡淡,看不出情緒,“她是她,我是我。
她做甚麼事,與我何乾。”
這樣驚駭世俗的話,他講來半點也不覺有異,又微微一笑,看她,“更何況,我有妹妹不是嗎?”
他眼瞧著她一點點變了神色,目光遊離,驚懼不安,像那隻受了驚的雀鳥,才恍然無覺的接著道:“還有祖母,子萋妹妹。
你們都是我的親人。
我有你們,就已足夠了。”
她這才醒悟,忙順著他的話道:“是呀,我們都是哥哥的親人。”
她勉力將自己心中的不安壓下去,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拉他的衣袖,搖搖晃晃,乖巧殷勤,“靈均哥哥,你放心。
我一定不會將此事告訴他人。”
他們之間不為人知的秘密,又悄然多了一項。
宋靈均看著她,溫和一笑,“好。”
天色很晚了,他送蕭妤晚回廂房,然後自己下山去。
硯書就在山腳底下等著,主仆倆乘兩匹快馬回了上京城裡,直奔醉香樓。
這是達官貴人最愛的場所。
行院外車馬盈門,鼓樂闐咽,笑語聲盈滅不定。
宋靈均下馬,步入樓來。
剛提袍上二樓,立馬有熟識的官員推開倚在身上的妓子,笑得諂媚湊上來,“宋大人今日怎的有雅興過來?”
他還未語,包廂裡的人就聽見了談話,揚聲喚,“靈均來了?
快進來,就等你了……”宋靈均推門而入,裡頭坐了好些人,談笑風生,酒歡笙樂,身邊無一不陪著個美嬌娘。
儲君坐上首,朝他招手,待走近了,又將懷裡的歌伎推過去,“去!
這可是我們翰林院的小宋翰林,今夜你要服侍好他,不然我定罰你。”
那妓子婀娜著身子扭過來,顫巍巍倚進宋靈均懷裡,嬌滴滴的聲音都打著旋兒,“宋大人,奴家來伺候你。”
他垂眸看過去。
懷裡的女子嫵媚妖嬈,和方纔池子邊上強裝鎮定來拉他手的姑娘毫不一致。
那是怯怯的,帶著不安和惶恐,卻又不得不來殷勤討好他。
他微微一笑,攬著她的身子順勢坐下來,和尋常來此尋歡作樂的人一樣。
澄澈美酒由纖手遞至唇邊,他飲下。
那不安分的手又纏上來,繞過他脖頸,要送上吻。
他卻偏首避開。
那妓子不解,抬頭正對上他看來的眼神,眉眼微彎,眸卻是冰冷冷的。
她被那眼底的霜寒凍住,心底不由蔓延上恐懼,悻悻收回手,再不敢造次。
大約一個時辰後,硯書才見自家公子從醉香樓出來,翻身上馬,揮衣揚袖間,滿身脂粉香。
回了承平侯府,宋靈均首要就是沐浴。
伺候的丫鬟是新進府的,不知事,將換下來的外袍好生收撿起來,欲要拿去外間洗,被硯書瞧見,直接道:“不必了,這件衣裳燒了罷。”
他家公子素有潔癖,沾了旁人的衣裳,他再不會穿。
翌日宋靈均下值,仍舊去望安寺。
燕城也在,他前幾日遠去了宣州一趟,幾日不曾見蕭妤晚。
正是濃情蜜意時,如何忍得住,於是回了上京便尋了過來。
他再不敢送雀鳥,送來的是上好的端州宣紙。
燕城解釋道:“端州出宣紙。
我聽妹妹身邊的采薇說,妹妹心誠,必得自己親自手抄佛經想著這個送到妹妹手裡正正好。”
他滿臉討好看她,“這份禮,妹妹可是歡喜?”
蕭妤晚臉上有點訕訕。
燕城一時急了,問她,“怎麼了?
妹妹是不喜歡嗎?”
“冇有,我很喜歡。”
蕭妤晚看著麵前的端州宣紙,淡淡笑了笑,“燕城哥哥費心了。”
正巧宋靈均上了山,從此間經過。
瞧見了那方宣紙,瞭然一笑,“怪道妹妹不願收。
燕城你難道不知,這佛經需得用受了香火的浮梁紙纔算心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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