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俊下了早朝。
官轎剛到府門前,管家急忙忙跑到跟前,“老爺,姑娘回來了。”
唐俊一時有些不明所以,方臉上露出幾分疑色,“是不是玉兒又貪玩跑出去了?”
管家急得汗都出來了,“不是,是二姑娘。”
聽到這個陌生又熟悉的稱謂,唐俊一時有些怔忡,右腳懸在石階上方,過了一會兒才放下,踩在實地上,接著繼續朝府裡走。
“她在哪裡?”
管家用胖手擦著冷汗,連忙回道:“剛剛在夫人房裡,這會兒怕是不在了。”
唐俊神情一頓,“她什麼時候回來的?”
“回老爺,有一兩個時辰了。”
唐俊朝後宅走去,邊走邊問:“夫人房裡有人來報過你嗎?”
“是。”管家猶豫了一下,仍說道:“說姑娘將夫人的臉弄傷了,大夫剛走。”
“什麼?”唐俊眉心跳了跳,不由停下腳步,“你是說唐瓔把夫人的臉弄傷的?”
管家頭埋得低低的,這事聽起來確實匪夷所思,“是夫人房裡的人親口說的。”
“走,先去看夫人。”
主仆二人剛走到後花園的遊廊處,唐俊便聽見一聲喚,“父親。”
這兩個字透著生疏,在這層生疏之下,還裹挾著更多的陌生的冷漠。
唐俊循著聲音望去。
一個黑衣少女站在遊廊下,長髮挽成一個髻,高高的束在頭頂,用一根月牙白的玉簪固定住,露出那張明媚動人的臉,雙手垂於身側,深邃的眼睛直直的望著他,臉上嘴邊似乎浮著淺笑,“多年不見,父親安否?”
唐俊有些恍惚。
眼前的少女與多年前那個性情剛烈的女人重疊在了一起。
同樣的眉眼,同樣的神情。
這個自己失蹤多年又突然重歸的女兒看上去卻更為深沉,不可琢磨。
而且,她的眼睛竟然大好了。
黑衣襯得她比深秋還要清冷,那種冰冷是從骨子裡透出來的,渾身散發著拒人千裡的氣息,讓入世多年的唐俊都不由微微發愣。
從九品大的芝麻小官混到如今的正三品的太常寺卿,唐俊識人斷事的本領比薑氏不知高明出多少倍,縱使心中有再多疑惑,這時也強自壓下,“我一切安好,瓔兒你呢?”
“我也很好。”唐瓔淡淡的說。
唐俊比她想象的要老道,從前她還是燕錫的近身侍衛時,於皇家祭祀大典上倒與這人說過兩句話,此人處事圓滑,是個長袖善舞的傢夥,所以才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從一個從九品爬到了正三品的位置。
唐瓔暗自嗤笑,嘴上說道:“唐家新換了府邸,我差一點都找不到門了。”
唐俊竟不知如何接話。
父女倆一個站在廊上,一個在廊外,中間隔著一道堅實厚重的欄杆,底下一條小溪從中間橫穿而過,潺潺的水聲將父女之間短暫的沉默襯托得略顯尷尬。
橫亙在二人之間的,不止這厚重的欄杆,也不是這土地之下的溪流,而是一段長達六年的齟齬,以及身份轉換所帶來的空白。
小唐瓔對這個父親是有些感情的,但是這些感情隨著母親和弟弟於大火中無故喪生,父親的無動於衷,早已消失得一乾二淨。
她並非真正的唐瓔,所以對這位唐大人更是冇有半分念頭,所以懟起人來毫不留情麵。
唐瓔眼中冇有映出唐俊的麵容,她抬頭四顧,故意說道:“這院子比從前阿孃住的要大上許多。”
聽女兒主動提起已逝的母親,唐俊有些措手不及,半晌才乾乾的說:“這府邸是陛下親賜。”
“所以,薑氏變成了正頭夫人,封誥命了嗎?”
唐俊正色道:“為父雖是正三品,於國家尚無大功,何來誥命?”
唐瓔斂眉淺笑,“說得也是,常言道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父親連這家都無法齊整,又如何為於社稷有功之事呢?”
“放肆!有你這樣跟父親說話的嗎?”
唐瓔微仰起下巴,目光中傾泄出幾絲睨傲,“薑氏德行有虧,哪裡配做這唐府的當家主母,父親難道就不怕德不配位為唐家帶來災殃?”
唐俊臉色鐵青,見女兒越說越離譜,“胡鬨!薑氏從前雖是妾室,但向來循規蹈規,為人處事小心謹慎,當家的這幾年也是克敬己責,將這個家打理得很好,我明白你因為當年的事對她存有誤會,但這隻是你單方麵的想法。”
唐俊在官場上為人做事頗為圓融,這府中之事他並非全不知曉,隻當作不知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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