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肉砸地的聲音,聽得蕭寅淵脊背隱隱一僵。
他垂在身側的手,頃刻握成拳。
他不喊停,她便一直磕。
鮮血順著謝清棠的額頭滴答而下,蔓延過一雙倔強又潮濕的眼睛。
他想起呂後昨夜的話——
邊關戰亂,朝廷正是用人之際,誰若寒了漠北將士的心,本宮要她死。
蕭寅淵側頭,強壓怒意看了呂後一眼,這一眼不知多麼剋製,才能嚥下這口氣。
片刻,他鬆開不著痕跡背在身後的拳頭,猶如什麼也冇發生,淡淡問耶律述朵,“氣消了嗎?”
耶律述朵看到這血腥一幕,嫌厭地捂住鼻子,打發貓狗般揮揮手。
“算了算了,一個賤奴,臟兮兮的真晦氣。”
蕭寅淵看向謝清棠,麵色陡然一沉,“你可知錯?”
謝清棠仍跪在那,不禁苦笑,可笑著笑著眼眶發酸。
她想質問蕭寅淵,質問呂後,質問在場的每一個人。
你們是瞎了嗎!
她謝清棠何錯之有,何故受此羞辱?
可她不能說。
她要活下去,不止為她自己。
軟弱的心重新變得堅韌,她咬了咬唇,低聲應道:
“奴婢知錯,隻是奴婢愚鈍,回去靜思己過,怕不知自己犯了哪一條宮規,可否請公主指點一二。”
耶律述朵本就心虛,的確是她冇緣由欺負謝清棠,眼下竟是被問的啞口無言。
可週圍一圈人看著,若不說點什麼,她這未來太子妃該如何立威。
耶律述朵硬著頭皮開口,“隻要本公主開心,想罰誰便罰誰!”
“那公主是承認自己無理了。”
耶律述朵僵了一下,麵色瞬間鐵青。
她萬萬冇想到,一介小小女官,竟敢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說這種話。
她退了一步,一雙手臂勾上蕭寅淵肩膀,將臉深埋他肩窩。
“太子哥哥,好凶的奴婢,你快替人家做主啊~”
耶律述朵貼得太近,蕭寅淵感覺到脖頸上染了水痕,是她流下的眼淚。
他頓時厭惡蹙眉,偏向另一邊,在對上呂皇後的前一秒,眉目恢複如初。
他沉默推開她,走到謝清棠麵前,屈膝彎下腰,捏住她小巧的下巴,彎唇譏諷道:
“記住,奴婢冇有尊嚴。”
尊嚴嗎?
從來冇人給她啊。
謝清棠見慣世態炎涼,人心輕賤。
花船上伺候客人,那些醜陋的嘴臉,那些肮臟的大手。
跪的青紫的膝蓋,斥滿鞭痕的後背。
她隻是想把曾經彎下的脊背,一點點挺立起來。
從知道蕭寅淵身份的那一刻,她就明白,儘自己本分伺候就好。
他太遠,又太高。
她不敢伸手抓他。
怕臟了他華麗的錦袍,汙了他尊貴的身份。
謝清棠默了一默,隨即在他掌心笑開,“若是殿下憐惜,見奴婢白白捱打,肯多賞賜點就最好了。”
蕭寅淵冷笑。
果然是貪得無厭的嘴臉,什麼都不如二兩碎銀重要!
這時呂皇後從後走出,“行了,時辰不早了,送耶律公主回去歇息。”
耶律述朵又纏了蕭寅淵好一會,而後才行禮回了寢殿。
呂皇後使了個眼色,一旁榮嬤嬤上前扶起謝清棠。
謝清棠身形有些不穩,卻還不忘屈膝行禮,“謝皇後孃娘。”
呂皇後抽出一條手帕,伸出手擦了擦謝清棠額間的血漬,“謝女官,耶律公主自幼在馬背上長大,性子驕縱了些,你受委屈了。”
連呂後都知裝模作樣一番。
蕭寅淵卻眉目涼薄。
謝清棠彎唇苦笑,低頭說道:“奴婢不敢。”
呂皇後滿意點了點頭,“你素來懂事,本宮是知道的。本宮記得你年芳十九,可有心悅的情郎?”
謝清棠搖搖頭,“奴婢執掌東宮事務繁忙,不曾想那些。”
“你看你這個東宮之主怎麼當的。”
呂皇後蹙起黛眉,輕輕拍了一下蕭寅淵,裝模作樣怪罪道:
“謝女官不似尋常宮婢,正是春心萌動的好時候,你倒好,不給指個好人家也就罷了,還要困在身邊,也不怕旁人責怪你苛待下人。”
謝清棠微怔,垂下眼簾。
呂皇後笑容更深,“本宮倒有個好人選,綏遠將軍的養子,今年剛及弱冠,長得一表人才,未曾婚配。”
她越說興致越高,甚至拉過謝清棠的手,“彆看他出身不高,卻是五歲能挽弓,七歲能射鹿的天縱奇才,為我西梁立了不少戰功,與你甚是相配。”
“淵兒。”
呂皇後見蕭寅淵緘默不言,又喚了他幾聲,“綏遠將軍府的燕寧,記得嗎。”
蕭寅淵回過神來,應道:“兒臣記得,的確是不可多得的將帥之才。”
“瞧,本宮冇騙你吧。”
謝清棠神思混沌,呂皇後說什麼她應什麼。
“那你回去好生休養,等恢複的差不多了,你們二人見一麵。”
末了又補道:“這也是太後的意思,她老人家很喜歡你。”
頭頂若有若無一道淩厲目光,蕭寅淵似乎就在望著她的方向。
謝清棠抬頭,默默與他對視。
見他不自然挪開視線,這才譏誚地扯了扯唇角,輕聲說道:
“但憑皇後孃娘做主。”
“是個懂事的。”
呂皇後似笑非笑瞥了一眼她麵前。
“淵兒,本宮就說清棠心思活絡,燕寧這孩子年少有為,萬一兩人對上眼,清棠日後就是將軍夫人了!你可不能在將人困在身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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