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下澈,影布石上,白馬灣有魚不可計數。
少女托著下巴蹲坐在岸邊,閃著一雙明亮的大眼睛,好似天上繁星,透出一股聰慧和靈動。
突然間,河麵上水花驚起。
少年高舉著一條肥碩的魚兒衝出水麵。
“妙妙,接著!”
少女快速端起旁邊的魚簍,將少年拋來的魚兒穩穩接住,兩人的配合彷彿演練了無數次,相當默契。
“哇!
小漁哥,這條魚好大呀!
拿到集市上最起碼能賣三十幾文!”
看著魚簍中不斷掙紮的魚兒,少女興奮喊道。
“哈哈,小漁哥,你快再去捉幾條,爭取早日攢夠娶我的聘禮。”
少女叫做甄妙妙,是鎮裡屠戶的女兒,她人如其名,不光模樣俊俏,她的手也很妙。
她女紅的功夫在白馬灣鎮是數一數二的,就連繡了一輩子花的周大娘,都自愧不如。
她和李漁是在鎮裡的集市上相識的,甄妙妙以一雙鞋子換了七八條色彩斑斕的小魚,兩人都開心極了,一來二去便熟絡起來。
少年的心動,就像是九月的荒原,割不完,燒不儘,長風一吹,野草便連了天。
他們也共同向著兩人期盼的未來而努力。
隨著魚簍裡的魚兒越來越多,甄妙妙的眼睛都笑成了月牙狀。
她彷彿己經幻想著李漁用八抬大轎來迎親,竟不自覺笑出了聲音。
突然驚起的水花嚇了她一跳,卻是李漁使壞,正笑嘻嘻的看著她。
“笑什麼呢?”
“笑你這個流氓,光天化日之下袒胸露乳,不嫌害臊!”
甄妙妙吐著舌頭,向李漁身上撩著水花。
李漁走上岸,古銅色的肌膚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線條分明,無處不散發著男性特有的魅力。
他撓頭笑道:“又不是第一次看到我這個樣子了……”“呸!
臭流氓!”
甄妙妙的臉頰染了紅霞,嬌嗔著跑開了。
“你彆跑啊妙妙,等等我!”
李漁背起收穫滿滿的魚簍追向甄妙妙。
……濃廕庇日,雲淡風輕。
兩個少年嬉笑打鬨著走在竹林小路,洋溢著青春的活潑氣息。
忽而一陣涼風吹過,隻是轉瞬間,天空便陰沉下來。
“好端端的天,怎麼說陰就陰下來了。”
李漁皺眉道。
“唉!
可能是老天爺看你攢不夠聘禮,娶不到我這麼好的姑娘,祂都在替你傷心。”
“呃……”李漁點了一下甄妙妙的額頭:“拜托我們的甄姑娘,你矜持一點好不好?
你看誰家姑娘像你一樣整天急著要嫁給一個窮小子的?”
“我願意!
你管的著!”
甄妙妙對李漁做著鬼臉,而後她又忽然難過起來:“看樣子還冇到聽仙觀,我們就得淋雨了。”
“前麵有座山神廟,我們去那裡避雨,讓那個坑蒙拐騙的……”李漁話冇說完,大雨頓時如瓢潑而下。
“我去!
怎麼說下就下!”
李漁連忙脫下衣服,遮在甄妙妙頭上:“快跑。”
兩人氣喘籲籲的跑進山神廟裡,看著對方落湯雞的模樣,皆是大笑著。
外麵的大雨滂沱,破敗的山神廟裡卻充滿暖意。
李漁找來一堆乾柴,在火堆上烤著魚,而甄妙妙在旁邊烘起了衣服。
不多時魚香味撲鼻,不斷刺激著兩人的味蕾。
“嚐嚐。”
李漁撕下一塊魚肉遞給甄妙妙。
甄妙妙伸出大拇指:“依舊很好吃!”
“如果有調料就更完美了。”
“人生哪有十全十美的呢……”甄妙妙拄著下巴看向廟外:“這雨什麼時候能停啊,回去晚的話,爹爹又該責備我和你在一起瞎混了。”
李漁聞言一笑,他知道,甄屠戶是萬般不同意他倆的婚事,他打心眼裡瞧不上自己這個來自白馬灣鎮下屬漁村的窮小子。
而自己也真的配不上甄妙妙,因為他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
就連李漁這個名字,都是因村姓起的。
李漁在三年之前,是冇有任何記憶的,彷彿就這麼憑空出現在漁來村。
據村民回憶,在一個雷霆暴雨的夜晚,他就像是擱淺的魚兒一般,躺在白馬灣岸邊。
若不是好心的秋姨收留,他還不定會遭遇什麼劫難。
並且他患有一種奇怪的病,那就是嗜睡,最近,嗜睡的時間越來越長。
而有時在他醒來後,發現自己的身體上會出現一些或多或少的劃痕或淤青,這讓他惶恐不己,如果自己哪天醒來發現缺胳膊少腿,甚至一睡不醒……他不敢繼續想,所以他每次睡覺前,他都有一種麵對死亡的未知恐懼。
李漁很喜歡甄妙妙,他也很想把她娶回家。
但由於自己未知的身世和怪病,李漁無力承諾給她什麼,這讓他很痛苦,非常痛苦。
而甄妙妙則是鐵了心要嫁給他,她不斷和她父親對抗,為了讓父親同意,她退學、絕食、上吊……什麼方法都用過了,終於甄屠戶鬆口了。
他要李漁用八百八十八兩銀子當做聘禮,才能嫁女兒。
這對於李漁來說,是天文數字,李漁知道,甄屠戶是在用這種方式讓自己知難而退。
可甄妙妙卻和他一起努力著,她甚至為了擺脫追求者的糾纏,而退了學,專門陪著他去捉魚、去集市上賣魚,甚至回家還會做鞋子到深夜,幫李漁攢娶她的聘禮。
遇到甄妙妙,讓李漁有時都在懷疑,這究竟是不是一場美好的大夢。
“妙妙,下個月的開漁節,我一定會拿到冠軍的。”
她轉過頭來看向李漁,笑道:“我相信你的!”
隨即她又數起魚簍裡的魚來:“小漁哥,我們今天收穫很多呢!
你看啊,這幾條最大,賣給那個坑蒙拐騙的老呂,這幾條呢,少說也得八十文吧?
這幾條呢,就小一點咯,姑且算它們五十文……”甄妙妙數著手指:“加上我這幾天繡的鞋子,如果賣掉也差不多一百文啦!
小漁哥,這個月我們差不多存了九貫銅錢呢!
馬上就要有十兩銀子啦!”
隨即她又暢想道:“若是你再得到開漁節的冠軍,光是獎金就足足三百兩哎!
到時候拿給我爹爹看,哼!
讓他再敢瞧不起你!”
李漁看著甄妙妙開心的模樣,他心裡感動。
他心疼的看著那因針傷而包住的手指,將它緊緊握在手心。
“妙妙,我……”李漁很想說,他一定會八抬大轎,明媒正娶,他也會努力攢錢在鎮上開一間鋪子,讓她過上好日子。
可他從不是一個空口許諾的人,偏偏話到了嘴邊,卻說不出那些還未有能力實現的美好憧憬。
“小漁哥,我懂你的!”
甄妙妙用手指堵住了李漁的唇:“可是這些錢,我不想當作聘禮用。”
李漁疑惑的看著甄妙妙。
“我想先攢錢治好你的病,我真怕哪天你就、你就……”甄妙妙說著,眼眶紅了起來,撲在李漁懷裡。
李漁摟著甄妙妙的肩頭,安慰道:“嗨!
冇事的,鎮裡的郎中都說冇事,山上的老呂不也說隻是尋常的夜遊症嗎,放寬心啦!”
甄妙妙冇再說什麼,隻是趴在李漁的懷裡輕聲抽泣。
對於自己的怪病,李漁知道,絕不是夜遊那麼簡單。
他去看過郎中,也尋求過山上老呂的道術,但據老呂說,他半夜除了對著道祖像撒了泡尿外,並冇有什麼異常,反倒白白被他坑去了三百文。
他也嚴重懷疑這怪病與自己的身世有關。
“小漁哥兒,既然鎮裡看不好,我們就攢錢去城裡,城裡看不好我們就進京求醫,我會一首陪著你,總會治好的!”
看著甄妙妙倔強的眼神,李漁也隻得好言安慰:“冇那麼嚴重,放心啦!
我睡覺的時候不吃東西,我們還節省開銷了呢!”
“噗!”
甄妙妙聽聞李漁的荒唐說辭,她淚眼含笑,一時間如千萬朵梨花綻放。
與甄妙妙西目相對,讓李漁不由得有些癡了。
這瀟瀟雨聲,這暖意漸濃,你叫這情竇初開的少年少女,怎能不心動?
正在兩人情意漸濃之際,天公卻偏偏不解風情,竟讓一聲震耳欲聾的炸雷驚醒了他們。
甄妙妙慌亂之中推開李漁,她低下了頭,臉上彷彿被晚霞吻過。
“小、小漁哥……你的衣服己經乾了……”李漁也如夢中驚醒,他強忍住內心的燥熱,接過甄妙妙遞過來的衣服。
就在氣氛尷尬之際,李漁卻發現不知什麼時候,口門處竟有一個道士,就好像憑空出現似的,正目露詭異的看著他們。
李漁慌忙將甄妙妙拉到身後,謹慎的戒備這突如其來的不速之客。
而甄妙妙在注意到這道士的那一刻,不由得驚撥出來,她害怕的抓緊了李漁的手臂。
隻見這道士的麵容看上去冇有一絲血色,身材枯瘦乾癟,就好像一根竹杆被套上了破爛的道袍。
而外麵瓢潑的大雨,這道士身上卻絲毫冇有被淋濕,讓人看上去說不出來的詭異。
更為詭異的是,他的嘴上還斜插著一把小巧的銅劍,鎖住了口。
一瞬間,李漁察覺到了眼前狀況的詭異。
避雨?
可他的道袍上並未被打濕。
那如今也隻有一種情況能解釋得通。
就是這個道士早就藏在山神廟裡,一首在暗中監視著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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