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齊朝,女子的歸宿就是找個良人,安穩過一生,柳氏也一樣。
她是徐娘半老,風韻猶存,但她知道,女人不比男子,男子年過四十歲,依舊可以攀爬人生的新頂峰,更何況是裴子綏這種手握權力與財富的男人?
而女子一旦過了三十,猶如蚊子血,就逐年貶值了,直至年老色衰。
遇見裴仲綏,是她的人生巔峰,她不能不抓住這個機會。
後來,她耍了點心計,將避子湯偷偷換成了滋補湯藥,總算是懷上了。
憑著肚子裡的這塊肉,柳氏總算是得了裴子綏的承諾,待差事完畢將她帶回京都,扶做妾室。
她這才知道,這個男人,居然是大齊朝魏國公府的二老爺,目前在禮部任職。
她的身份比雜役高不了多少,於她而言,這訊息無異於如同天上掉下來的餡餅,險些將她砸暈,她被激得渾身亂顫。
愈發將肚子裡的那團肉看得重,生怕有個閃失,碎了她的一步登天夢。
一天,她在靜修庵抽簽時,抽到了一支上上簽,道她一路有吉人相助,前途順遂。
柳氏滿心歡喜,離開靜修庵時,一時冇注意腳下,不慎滑倒。
柳氏大驚失色,幸好一位叫翩翩的女孩走在她後頭,及時用自己的身軀墊在了她後仰的身子下,這纔有驚無險。
那女孩因為救她而導致胳膊骨折,柳氏對翩翩有說不儘的感激,她想起了那張簽條,吉人,莫不就是翩翩?
那女孩告訴她,她是孤女,父母已亡,為躲避西北戰亂,從那裡逃難到江南,躲進了靜修庵,柳氏一思量,將她帶回了家。
她很快就要去魏國公府了,那樣龐大的一個頂級豪門,柳氏隻要一想心裡就打突。
若翩翩是她的吉人,帶在身邊才能保她前途順遂。
裴子綏從柳氏口中聽聞翩翩救了他的孩子,也對她有幾分感激,但柳氏想將她一同帶回國公府,到底心中覺得有些不妥。
裴子綏是憐香惜玉之人,見到翩翩後,瞧她小小年齡便氣質飄渺出塵,長相清媚妍麗,拒絕的話也說不出口了。
柳氏出於堤防心理,留了個心眼,本想認翩翩做義妹,想了想,認她做了養女。
這倒是柳氏多想了,裴子綏雖然多情,但偏好婉約有韻味的少婦,他一向不招惹妙齡少女。
就這樣,翩翩和柳氏綁在了一起。
翩翩到底是在花樓裡待過的,會察言觀色,人又乖巧,每日裡將柳氏哄得很是舒心。
兩個月後,裴子綏領著肚子近八個月的柳氏和翩翩回了國公府。
國公府遠比柳氏想象中還要顯赫富貴,這府裡的太夫人是先帝一母同胞的姐姐,是當今聖上的嫡親姑母,封號是長樂長公主,這可是真正的金枝玉葉。
她挺著大肚進的國公府,到底是不光彩的,原本內心惴惴,但實際上除了府上二夫人李氏對她冇有好臉色外,其他人倒冇給她多少難堪。
最重要的原因是太夫人年齡大了,偌大的國公府許久未見有新生兒降生,如今這般添丁的喜事,太夫人自然是樂見其成。
老人嘛,自然是喜歡子孫昌盛的。
但人的命似乎是冥冥中註定的,或者說,柳氏終究是福薄。
在她生產的那天,柳氏難產,掙紮了兩天兩夜,生出了一個貓一樣弱小的女嬰,而柳氏自己則大出血,昏迷了過去。
等到她睜開眼時,已是一絲冇了兩氣,她看著婢女翠玉懷裡的女兒,又翕動著唇,在二老爺裴子綏的耳邊低語了幾句,又拉了拉翩翩和陳嬤嬤的手,也就撒手去了。
她臨終對裴子綏提的請求是,讓翩翩和陳嬤嬤往後看顧女兒一二。
對柳氏的離去,裴子綏亦紅了眼睛,柳氏的請求他自然會應允,左右也就是府裡多兩張吃飯的嘴而已。
就這樣,翩翩得以在國公府住了下來。
按照大齊朝的守喪製度,妾死,妾之子女需為其守喪半年。翩翩和柳氏母女情分一場,便向二房夫人李氏稟明自己願為柳氏守喪半年。
李氏本就厭惡柳氏,連帶著厭惡這不知從哪個旮旯裡蹦出來的燕翩翩和陳嬤嬤,手掌一揮,趕蒼蠅似的將翩翩趕到了府裡最偏僻的幽竹軒,來個眼不見為淨。
掐指一算,半年的喪期很快就要結束了。
***
翩翩一邊想著往事,一邊迷迷糊糊地睡過去了。
這一覺卻睡得很是香甜,等到她醒過來,看了眼滴漏,剛到酉時,又瞧了瞧窗外,日頭見沉。
翠玉掀開帷帳,打量著翩翩,見她睡得雙頰瑩潤帶粉,笑著道:“姑娘這回算睡好了。陳嬤嬤正用五枝熬湯呢,說是你最近噩夢纏身,用這個泡澡能疏風祛穢。”
翠玉的眼瞼上有一塊銅錢大小的褐色胎記,她原是二老爺裴子綏在江南買來伺候柳氏的丫頭,柳氏去後,二夫人李氏嫌她貌醜,加上又是柳氏的人,想把她發賣了。
李氏身邊的得臉田嬤嬤勸她:“夫人,這柳氏到底入了二房,她剛一走,您這樣急吼吼地就處置她的下人,以免底下的人說你刻薄了柳氏,也切莫惹得老爺不喜。您若覺得她礙眼,把她打發到柳氏養女那伺候去得了,眼不見為淨。”
如此這般,翠玉便來幽竹軒伺候翩翩了。
翠玉比翩翩大兩歲,原是莊z家人的孩子,因家裡收成不好,窮困潦倒得一家子連飯也吃不下去,家中父母無奈隻好把她發賣了,柳氏不是她的第一任侍主,第一任侍主是一商戶人家的庶女,那庶女為人軟弱,翠玉後來被當成炮灰再次發賣,被裴子綏買來伺候柳氏。
跟著柳氏為婢後,她害怕再次被髮賣,伺候起柳氏來自然是十萬個忠心,如今伺候翩翩也是儘心,加上她乾活利索,嘴巴牢靠,為人也擅變通,跟著翩翩和陳嬤嬤相處得很是和諧。
翩翩在翠玉的服侍下穿好了衣服,這一覺睡得實在是沉,腦子還未完全清醒過來,便想著趁天黑前在幽竹軒附近轉一轉,醒醒神。
出了幽竹軒的小角門,翩翩和翠玉沿著不遠處的一池塘處而去。
一路過去,四下寂寂,這裡是國公府最為偏僻的地方,白日裡人跡罕到。
翩翩尋了一涼亭的美人靠坐下,天邊晚雲漸收,暮靄靜美,微風徐徐,池塘深處藕葉連連,不時還有一兩隻白鷺從藕葉中驚起,扇扇翅膀飛走了。
此景美可入畫。
猶記得她第一次踏入魏國公府時,震驚於它的奢華與闊大。魏國公府建在皇城的第一街,坐北朝南,院落重重,佈局曲折,高牆翹簷、假山流水、廊橋水榭,步移景異,有包羅萬象的大氣,有曲徑通幽的雅緻。
幽竹軒雖然偏僻,但翩翩很喜歡,這裡有山,有竹,有池塘,視野很是開闊。
她不喜歡高牆圍著的地方,比如國公府的大房和二房坐落處,龐大的院子高牆林立,她也會有隱隱約約的恐懼,這高牆象征著權勢與掌控。
這時,隱約有喧鬨聲、歡笑聲、絲竹管絃之聲傳入耳內,翩翩往遠處看了看,能看到國公府最中心處燈光比往常更明亮些,似乎樹上都掛了彩燈與燈籠。
翩翩凝神聽了會,問道:“翠玉,國公府裡是不是有什麼喜事呀?看主院那邊挺熱鬨的。”
翠玉答道:“是了,我最近見東南角的小門進出的人也多了起來,那守門的婆子說,大房的世子從西北邊疆回來了,這幾日太夫人給世子接風洗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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