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三月。
風微涼。
以往這個季節,上揚村已開始準備農耕之事。
但,去年中秋後,滴雨未下,田地裡泥土板結,根本無法下種。
幾個月過去,冇有雨水,河裡、池塘裡的水位漸漸下降,直至乾涸。
現在。
上揚村的人們想要喝一口水,得去深山老林處的泉眼。
隻有那,每天還有一點點水流出。
但最近這幾天,水流也越來越小,村裡的人都惶惶不安,不知該怎麼辦纔好。
顧瑾是渴醒的。
她睜開眼,看著烏黑的房梁歎了一口氣。
“姐,你怎麼不睡了?”一個小蘿蔔頭從被窩裡伸出來手揉了揉眼說。
“睡不著。”顧瑾隨口迴應,“還早,你接著睡。”
她說完,從床上下來,穿著一雙草鞋出了門。
今天必須早一點去占位子,要不然再打不到水,她們就冇有水做飯吃。
李氏早已經在外等著,見女兒出來,拎著水桶朝院外走去。
顧瑾瞅著後,皺了皺眉。
她從李氏手中接過水桶:“娘,要不今天你就彆去了,這麼兩桶水,我拎得起。”
李氏瞪了女兒一眼:“知道你力氣大,但你嘴皮子哪有我利索,嗆得過誰?”
顧瑾憂心忡忡:“可是,娘,你還懷著孕,萬一出事了……”
她話還冇有說完,就被李氏打回來。
“都是命,管那麼多做甚?”
顧瑾沉默了。
她以前不信命,但胎穿異世後,她信了。
兩人一前一後朝深山走去。
期間遇到村裡人,那些人見到她們娘倆,像是見到瘟疫一樣,紛紛躲開。
顧瑾雖然已經習慣了,心裡依舊很不舒服。
她這輩子的孃親,原名李桃花。
年輕時樣貌出挑,在十裡八鄉,很有名氣。
不少媒婆登門提親,最後,被顧家幺子顧長生娶回家中。
顧長生人長的不錯,又很聰明。
顧家見他腦袋靈光,商議後,舉族之力供他讀書。
但他考了幾年,年年落榜。
在這個朝代,紙墨筆硯非常昂貴,顧家也供不起了。
索性給他娶個妻子,看能不能時來運轉。
結果,運冇有轉,依舊年年落榜,孩子卻生了一個又一個。
去年再一次落榜後,不顧有孕在身的妻子……
臘月初七。
顧長生投河自儘。
他心存死誌,卻掩飾得太好,以至於整個顧家冇有一個人察覺出他不對勁,眼睜睜看著悲劇發生。
又半月,明明河水因為乾旱已經變淺,顧瑾的哥哥顧懷宇卻失足死在了同一條河。
自此,李氏剋夫克子的名頭,在上揚村便傳開了。
顧家人許是怕了,將她們一家分了出來。
顧瑾是巴不得。
人多是非就多。
顧家一大家子有二十幾口人,吃飯的時候吵得耳朵疼。
“走快些。”
李氏雖然懷著身孕,但走得飛快,見顧瑾慢吞吞的,不由催促。
顧瑾急忙跟上。
她上輩子是八極拳傳人,三歲習武,穿到周國後,這輩子長到三歲又重新習武,今年八歲,身板看著瘦,但其實都是精肉。
趕到泉眼,已有不少村民在接水。
李氏一隻手牽著顧瑾,一隻手拿著桶,也準備上前接水。
這時,那些婦人就不乾了。
“李氏,你先等等,我們這還冇搞完呢。”楊杏花扯著嗓門大喊。
李氏向來潑辣。
她也扯著嗓子大叫:“你們都已經接滿了,還霸著泉眼,天殺的,你們這是想渴死我們一家子呀?”
顧瑾見勢不好,急忙伸手捂住眼,假裝哭了起來。
她一邊哭一邊幫腔:“娘,我想喝水,我好渴。”
顧瑾一邊哭一邊朝前麵擠。
在生存麵前,麵子不值錢。
顧瑾哭得撕心裂肺,看著可憐極了。
楊杏花站在泉眼前,紋絲不動。
其他人有不忍心的,卻也隻挪開視線,並冇有出言相勸。
顧瑾看在眼裡,記在心裡。
她鬆開李氏的手,像一個小老虎似的朝楊氏的肚子上撞去。
“我要喝水,你讓開。”
顧瑾拚了命往前撞。
她從小力氣就比平常人大,再加上一直鍛鍊,楊杏花猝不及防,被頂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顧瑾趕緊招呼:“娘,快來接水。”
李氏急忙將木桶放在泉眼下。
楊氏氣得眼冒金星,張口就問候顧瑾的祖宗十八代。
“日你先人闆闆,你個小丫頭片子,怎麼那麼冇有家教?”
“我家瑾兒從小被他爹教導得知書達理,是你這個老虔婆為老不尊,這泉眼又不是你家的,扒著不放,臉皮比城牆還厚。”
李氏也不甘示弱,瘋狂輸出。
兩人你來我往,吵得不可開交。
顧瑾用水瓢舀了一瓢水遞過去:“娘,喝,喝飽了,繼續罵。”
她很慶幸這輩子的孃親是個潑辣的,要不然,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村子,活不下去。
這時,村長老楊頭趕來了,他大喝道:“吵什麼吵,再吵你們兩家都不準接水。”
老楊頭煩死了。
自去年上半年起,雨水就逐漸減少,導致農作物顆粒無收。
中秋過後更是滴雨未下。
災情越發嚴重。
期間朝廷發了兩次賑災糧,就冇有了後續。
幸虧上揚村往年風調雨順,家家戶戶都有餘糧,雖然吃不飽,但至少冇有斷炊。
誰知過完年後,老天爺依舊冇有下雨,坐吃山空,不少村子已有餓死之人。
縣丞無奈,隻能上報朝廷,申請乞食。
隻是朝廷的詔令遲遲不來。
眼看災情越來越嚴重,州官怕動亂,派了許多兵到處巡邏。
一旦查到災民私自行動,格殺勿論。
上揚村好歹還有一個泉眼,彆的村,為了喝口水,村子裡經常打群架。
眼下,隻有等到朝廷下的詔令,上揚村纔有活下去的機會。
“老村長,今天要不再去縣裡麵打探打探,再遲些日子,隻怕會死人。”楊杏花小聲問。
聽到楊杏花的問話,周圍的人急忙豎起耳朵。
如果能夠去彆的州乞食,那就得多打點水回去。
路上帶的乾糧,必須備足。
老楊頭不耐煩地擺擺手:“問什麼問?”
“如果縣裡來訊息,肯定會有人來通知我們。”
“現在最重要的是派人守住村口,萬一被彆的村把這口泉眼奪走,我們村就完了。”
顧瑾在一旁聽到後,心裡七上八下。
生活在和平年代的她,從來不會為水發愁,每天隻要打開水龍頭,自來水就用不完。
想不到在這個年代,真的有渴死的人。
她拎著一桶水,深一腳淺一腳跟在李桃花的身後,愁容滿麵。
回到家,李桃花先舀了小半桶水放在一旁合麵烙餅,剩下的存著。
隻要過了災區,水就不再是稀缺資源,所以,逃荒路上的糧食得準備充足。
“娘,是在準備逃荒的糧食嗎?”顧瑾抬著頭問。
李桃花點點頭。
她生了三個孩子,最聰明的就是顧瑾。
這孩子,任何事,一點就透。
如果不是親眼看見她從自己肚子裡爬出來,她真懷疑是某個精怪化形。
顧瑾冇有再問話。
她回到自己的房間,在竹簍裡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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