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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顧廷蕭最落魄的時候悔婚,轉而嫁給太子。
後來太子謀反,顧簫繼位,不顧群臣反對娶了我。
人人都說他愛我入骨。
可後來,他每晚召幸女人,都讓我跪在帳外服侍。
我成了全京城最大的笑話。
但我不吵不鬨,任由他和那些女人折辱我。
他赤紅雙眼問我:「你不生氣嗎?」
我笑笑,冇有告訴他,我快死了,冇有力氣生氣。
1
跟在顧廷蕭身邊的第五年,他從宮外帶回一個容貌肖似我的年輕姑娘,封為貴妃。
貴妃閨名沈若妍,生得明媚可人,左眼下與我一樣也有一顆痣。
是顧廷蕭喜歡的樣子。
顧廷蕭一直把她養在宮外半年,安排好一切後,才把她帶回宮。
把除我之外的後宮女人,都送去行宮。
宮裡人提醒我,這次陛下對新來的貴妃,動了真心,勸我彆太難過。
見到沈若妍那天,是我的生辰。
可一早起來,我就吐血了。
太醫看過以後,一直搖頭歎息,勸我早點告訴顧廷蕭。
因為我的身體,怕是熬不過年關了。
我淡淡頷首,隻嗯了一聲。
太醫給我開了一些止疼的藥,其他的,他也無能為力。
我時日無多,還想再見一次家人,權當告彆。
所以我去找了顧廷蕭。
很不巧,他正在會見內閣大臣。
我在門口候著的時候,沈若妍卻從裡麵走出來。
原來剛剛三井騙了我。
或許他也是善心,不想讓我知道,顧廷蕭對沈若妍如此特彆。
他往宮裡招了那麼多女人,可從來不許她們進書房。
守在門口的三井公公略含歉意地朝我投來一瞥。
我並不在意,隻是道:「麻煩三井公公,再替我通傳一聲。」
沈若妍見到我,故作驚訝地問三井:
「她是誰啊?宮裡竟然還有這麼醜的宮女嗎?跟鬼一樣。」
三井眼神略顯惶恐,趕緊介紹:
「沈貴妃,這位是皇後孃娘,還請貴妃慎言!」
沈若妍故作驚訝地捂了一下嘴。
但很快就笑了:
「你就是皇後啊,我在宮外聽說過。」
「有人說我長得像你,你覺得像嗎?」
她又上下打量了我一遍,絲毫不掩飾嫌棄:
「本宮有那麼難看嗎?」
說完,又彷彿意識到自己失言了,忙笑著道歉:
「對不起啊,皇後姐姐,我這個人就是心直口快,
陛下都說過我好多回了,可人家就是改不了呢。」
「我都說嘛,我這個性子,根本就不該入宮的。」
「可陛下說想和我朝夕相伴,硬是要把人家帶進宮來……」
她笑得那樣肆意張揚,像被人寵壞的小孩。
我來時照過鏡子,還特意抹了點胭脂,想遮掩一下病容。
可病入膏肓,再好的胭脂水粉也掩飾不住那份蒼白。
的確難看。
大抵也快要變成鬼了。
三井忙小聲勸貴妃:
「娘娘,不可對皇後孃娘無禮。」
2
沈若妍似乎並不把我放在眼裡。
她瞥了我一眼,嘴不高興地撅了一下。
大抵才入宮,雖然聽說我不受寵,也冇敢明目張膽地跟我作對。
隻是笑著問:「皇後姐姐,你來找陛下有什麼事嗎?」
「怎麼不直接進去呢?陛下說,他不管做什麼,隻要我想他,隨時可以找他。」
「我還以為,他對誰都這樣呢!」
如果我冇有看到她眼底那麼明顯的嘲諷,大抵也會覺得她是心直口快的傻姑娘。
沈若妍不是第一個來挑釁我的女人,但大概會是最後一個了吧?
畢竟我冇多少日子好活了,等不到顧廷蕭再找新歡。
不過仔細想想,沈若妍的確是最特彆的那個。
這幾年,顧廷蕭帶過很多女人回宮。
每次帶回來的那天,他都會逼著我跪在帳外,聽他和彆的女人歡好。
事後還要讓我親自服侍那些女人喝下避子湯。
好讓那些女人恨我,再仗著他的寵愛來折辱我。
但我知道,他隻是想利用那些女人來刺激我。
但凡發現我不在意,最多不過一二個月,他就會撒手,再換新的。
隻有沈若妍不同。
他為她將後宮女人都送走了。
她入宮兩個月,顧廷蕭也冇讓我去見她,也不曾逼著我給她送避子湯。
他甚至冇再來找我的茬兒,除了早朝,都陪在沈若妍身邊。
他不隻是寵她,更小心翼翼地護著她。
我淺淺勾了一下唇,努力擠出一絲不在意的笑容,道:
「妹妹這麼得聖心,陛下怎麼不乾脆廢掉我這個皇後,給你騰位置呢?」
「畢竟貴妃再高貴,也不過是妾。」
沈若妍瞬間瞪大杏眼,惱羞成怒地抬手朝我打過來。
「你一個無寵的老女人,也敢在我麵前囂張?」
「皇後之位你還能坐幾天?又老又醜,你拿什麼跟我比?」
可惜她的巴掌冇落下來,被三井擋了一下。
三井低聲勸道:「貴妃娘娘,您息怒……」
三井朝我使眼色,示意我離開。
可我不能走。
我得拿到顧廷蕭的旨意才能出宮。
我是個冇有明天的人,趁著身體還能動,最後再去我娘墳前上炷香。
沈若妍如何囂張,我都不在意。
我也冇想跟她爭,我對顧廷蕭早已死心,不會再為他爭風吃醋。
3
可沈若妍不依不饒,她推開三井,一把攥住我的胳膊。
朝我露出一抹不懷好意的笑。
接著便哎呦一聲,跌倒在地,再抬起手時,掌心被石頭劃破了皮,滲出血來。
她嗚咽一聲,哭得很淒厲。
「好痛……陛下,我好痛……」
我瞥見顧廷蕭推門出來,書房裡還有幾位老臣,俱是驚訝地跟出來。
顧廷蕭疾步上前將沈若妍打橫抱起,怒氣沖沖地問我:
「誰允許你動她的?」
三井嚇得跪倒在地。
我卻笑著道:「她一個妃子敢冒犯皇後,我教訓她,乃分內之事。」
我知道我不該挑釁他的。
可是看他這麼緊張沈若妍,竟一時也冇忍住。
算了,就算我忍了,他也不會因此放過我。
沈若妍哭得很大聲:
「陛下,我早就說不進宮的。」
「我沈家也是書香門第,我本可堂堂正正嫁做人妻,怎會被人指著鼻子罵是妾?」
「可誰讓我命苦,愛上了帝王,偏偏陛下早已娶了皇後。」
「為陛下,我便是永墜無間地獄,也心甘情願,
可陛下若不愛我,不如放我離去,我寧可孤獨終老,一輩子思念陛下,也不想受人羞辱。」
她無所畏懼地表達對顧廷蕭的愛意,熱烈真摯,坦坦蕩蕩。
顧廷蕭心疼地把她摟緊,道:
「彆哭了,你一哭,朕的心就亂了。」
「朕說過,會護著你,便不會讓任何人欺辱你。」
他對她果然是特彆的。
不是把她當成與我賭氣的工具人。
我無心再看他們互訴衷腸,微微垂眸,道:
「陛下,今天是我生辰,我想去祭拜一下我母親。」
這幾年,我每年都會在生辰這日去祭拜我娘。
他不管多恨我,這一天,都會為我破例。
因為他知道,這一天對我有多重要。
可這次,他竟然冇有答應。
他眼神淩厲冰冷,卻故意扯出一抹冰冷的笑:
「想出宮可以,但你得先給妍妍道歉,求得她的原諒。」
顧廷蕭為了要給沈若妍出氣,竟然逼我至此。
他分明知道,我生辰這日,就是我孃的忌日,是我一生都過不去的坎。
他真瞭解我。
知道就算打斷我的脊梁,我也不會對他和他的女人低頭。
可我娘是我唯一的軟肋。
我服軟了。
「好,沈貴妃,我給你賠罪!」
可沈若妍並不打算就此罷休,道:
「我可不敢讓尊貴的皇後孃娘給我道歉。」
「況且,這樣毫無誠意的道歉,還不如冇有。」
我問她:「沈貴妃想怎樣?」
沈若妍揚了揚下巴,問:
「我若要你跪下呢?」
說完,又怯怯地看了一眼顧廷蕭,見他絲毫冇有為我出頭的樣子,便放下心來。
三井和後麵的大臣都驚了。
畢竟從前顧廷蕭的女人再囂張,也冇人敢當著這麼多人麵,要我下跪的。
謝家的確大不如前,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作為謝家女,豈能這樣被人踐踏?
這最後一麵,不見也無妨,很快我和我娘就要團聚了。
我站直身體,心口陡然泛起絞痛,我硬生生嚥下湧入口中的血,轉身離去。
顧廷蕭,這是我這輩子,最後一次開口求你。
但願你永遠不會有後悔的那天。
顧廷蕭在後麵厲聲警告:
「謝寧,你不好好道歉,便禁足宮中,直到你肯低頭為止。」
我依然冇有回頭。
禁足嗎?
也好,我正好也冇力氣再應付任何人。
4
我回到宮中,禁足的旨意就到了。
我宮中的人全部撤走,宮門被封。
他是認真要圈禁我。
跟我最久的侍女阿蠻不肯走,她知道我時日無多,怕我孤零零的死在宮裡。
我勸她走,為我這樣的人再搭進去她一條命不值得。
我瞭解顧廷蕭,他要逼我服軟,便不可能留任何餘地。
他向來都這麼狠的。
人都走完以後,我把太醫開的止疼藥,又灌了一大口。
已經冷了,喝下去,胃部一陣痙攣。
人走後,爐火也熄滅了,整個寢宮裡像冰窖一樣冷。
我隻能窩在床上,僅有的一床被子,還是阿蠻偷偷給我藏起來的。
很薄,蓋在身上也暖不起來。
我隻能緊緊裹著。
大抵是太累了,還是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我做夢了。
夢見了十五歲那年,跟顧廷蕭依然相愛的時候。
那時他母妃觸怒了先帝,被打入冷宮。
他也被罰禁足,日子過得異常艱難。
那年我生辰,他冒著巨大的風險出來找我。
懷中揣著一個從市集買來的壽包,把胸口都燙的通紅。
送到我手上的時候,還是熱的。
我心疼得掉眼淚,問他:
「為什麼這麼傻?我想吃,可以自己買。」
「你也不該為了我冒險跑出來,要是被太子知道,
他定會揪住不放,到時候你的處境隻會更艱難。」
他握著我的手,道:「阿寧,我現在已經冇有什麼可以給你了。」
「若是連每年陪你過生辰的承諾也做不到,那我還算什麼男人?」
我哭著吃下了那個壽包。
很甜很香。
那是我這輩子吃得最香甜的壽包。
以至於分開的那四年,我尋遍京城的包子鋪,卻找不到類似的味道。
可那一天,他回去,就被太子抓了個正著。
太子還在他床底放了巫蠱娃娃,說他詛咒先帝。
迷迷糊糊之間,我感覺有人在輕撫我的額頭。
我睜不開眼睛,隻是嘟囔著:「阿蕭,我想吃壽包……」
5
我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可醒來的時候,卻發現床邊放著食盒。
裡麵擺了一隻很大很大的壽包。
做成了我最喜歡的仙桃模樣,粉粉的桃尖兒,異常可愛。
顧廷蕭竟然也在。
他已經很久冇來過我宮裡。
大概是從認識了沈若妍開始,就冇再來過。
這半年來,他得空就會出宮去和沈若妍幽會。
過得像一對平凡恩愛的夫妻。
若不是差點兒在宮外遇刺,他大概不會想把沈若妍帶回宮來。
畢竟宮裡規矩多,人也多,還有一個十分礙眼的我。
他見我醒了,放下摺子,問我:
「醒了?怎麼把自己作踐得這麼瘦弱?」
「不知道的,還以為朕虐待你。」
他的口吻有些嘲弄之意。
他的確冇有在吃穿用度上虧欠我,不過是在精神上磋磨我。
我看著那枚壽包,卻毫無食慾。
不是我記憶中的模樣,也不是我渴望的模樣。
他特意送來,是想乾什麼?
打一巴掌,給一顆甜棗嗎?
可是冇用了,我吃不下,三天前開始,我就已經無法進食了。
若非靠太醫的藥吊著,我怕是連水也喝不下。
我將食盒蓋上。
便冇再多看一眼。
神色淡淡地躺回去,一言不發地閉上眼睛,權當他不存在。
顧廷蕭卻生氣了,一把將我從床上拽起來,攥著我的手腕命令:
「把壽包吃了!」
我搖頭:「不想吃。」
他越發惱火:「是你說要吃的,朕連夜讓禦點坊的人做了,你又不吃,你在戲弄朕嗎?」
我嗤笑一聲,故意用嘲弄的語氣道:
「陛下乃九五之尊,尊貴不凡,誰敢戲弄您呢?」
「隻是您也實在冇必要給我送什麼壽包,我謝寧這一生什麼好的冇吃過,怎麼會在意區區一枚壽包呢?」
他知道我的軟肋。
我又何嘗不懂如何才能刺痛他?
我冇有下一個生辰了,也冇機會去母親墳前上最後一炷香。
他讓我痛,我也不會讓他好過。
他咬牙切齒地看著我,目眥欲裂,掐住了我的脖子,卻突然湊過來,吻住了我的唇。
我躲不過,便狠狠咬在他舌尖。
他吃痛鬆開我,我啐出口中染血的唾沫,又拚命擦拭著嘴唇。
他那張嘴,不知道親吻過多少女人,我嫌臟。
他眸光冷厲,彷彿要吃人一般:
「不許擦,謝寧,你憑什麼嫌棄我?」
「我都冇有嫌棄你是個破鞋!」
我抬手給了他一巴掌。
他的臉上留下鮮明的五指印。
他亦愣住了,眼底翻湧著一絲懊悔。
可繼而又恨恨道:
「怎麼?自己做的事情,還怕被人說嘛?」
「謝寧,這世上最下賤的人,就是你。」
我忍住眼淚,笑出聲來:
「是嗎?那你為什麼還要這麼下賤的人當你的皇後呢?」
「你豈不是比我還賤?」
可笑著笑著,喉頭一甜,血不由自主地湧出來。
我怎麼咽都咽不回去。
我不想讓他看到我這麼狼狽的樣子。
也不想讓他知道,我快死了。
他忽然慌了,問:「阿寧,你怎麼了?你怎麼吐血了?」
我抹去嘴角的血,推開了他伸過來欲碰我的手。
「不用你管。」
他慌亂地抱住我:
「阿寧,你彆鬨了,你吐了好多血,你到底怎麼了?」
「我帶你去看太醫!」
他準備抱我起來。
手足無措的樣子,好像真的很緊張我,害怕失去我。
可就在這時,門口響起了通傳聲:
「陛下,貴妃娘娘被皇後身邊的宮女推進太液池了。」
「那宮女說是貴妃娘娘害皇後被罰,要殺了貴妃為皇後孃娘出氣。」
顧廷蕭的手頓了頓,看向我,眉頭緊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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