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柳莊,主宅。
裴越結束每日一個時辰的馬步鍛鍊,在桃花的催促下返回後院洗澡換了身衣服,剛出來便聽桃花稟報說鄧載在正堂候著。
“少爺。”見裴越進來,鄧載馬上起身行禮。
裴越擺擺手,示意他坐下,自己從桌上倒了兩杯茶,取一杯遞到鄧載手裡,淡淡道:“昨兒去送信見到沈大人了嗎?”
鄧載雙手接過茶杯,麵色稍稍有些不自然,他如今很清楚那座青灰色建築的主人是何等人物,也難怪當初裴越說任務很危險。即便他天性沉穩,小時候就膽子極大,可每次靠近那座青灰色建築的時候都感覺分外壓抑與緊張,彷彿自己的一言一行都有人在暗處盯著。
他稍稍想了下,不慌不忙地說道:“見到沈大人了,像之前一樣很和善,我將信交給他後,還問了我少爺在莊子上的情況。我回答他一切都好,並未細說。”
裴越滿意地笑笑,問道:“莊子上的事情處理得如何?”
鄧載一絲不苟地答道:“前日跟隨少爺去田地的男丁一共一百二十七人,其中有四人半途逃走,已經由戚閔他們杖責二十,另外除掉父子兄弟同去的,當時在場的共計九十二戶。少爺給我二百兩銀子,每戶人家賞賜二兩,剩餘十六兩銀子方纔交還給桃花姑娘了。”
裴越心中暗歎,這小子要是生在前世,簡直是最標準不過的秘書胚子,而且他更優秀的地方在於膽氣十足,並不會耽於油滑以至於失了血性。
鄧載看了裴越一眼,低聲道:“少爺,我按照你的吩咐在都中找到了程光。”
裴越臉色嚴肅起來。
鄧載繼續說道:“程光說,他原是有幾家親戚,但這些年很少來往,也不親近,而且他冇有表妹。”
裴越微微皺眉,果然如他所猜想的那樣,那個農婦的身份是假的。
當時桃花說的時候,他便察覺到不對勁,一個普通農婦尋親無果,卻堅持要見家主,這膽子也太大了些,緊接著在確認親戚搬走之後,竟然不再繼續尋找,連桃花的善意都直接拒絕,可見她根本不是來尋什麼親戚。這女人肯定是欺齊大娘老邁和桃花年幼,又打探到自己隻是十三歲的少年,所以壓根不遮掩幾分,坦然直白到讓人無語。
桃花年幼不懂事倒也罷了,裴越兩世為人,閱曆何其豐富,這種明目張膽的踩點行為又怎能騙得過他?
除了山賊來踩點打探,裴越想不出彆的可能性。
於是他對鄧載吩咐道:“將他們都喊來,在中庭等著,至於王勇……罷了,讓他一起來吧。”
“是。”
鄧載匆匆離去後,裴越麵色凝重地思考著,既然山賊很有可能派人來襲,他當然不會坐以待斃。
片刻過後,他起身離開正堂,來到左廂房外麵,敲響了席先生的房門。
“進來。”
“先生,我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席先生正在窗前寫字,聞言將毛筆擱在筆架上,起身來到桌旁與裴越對麵而坐,溫和道:“何事?”
裴越定了定神,有條不紊地說道:“先生曾說過,武道修行並無捷徑,冇有人可以在短時間內就成為高手,所以鄧載他們如果對上身手高明的山賊,光憑一身血勇之氣是無法抵抗的,對嗎?”
席先生微笑道:“也不知是該說你眼光好,還是說你運氣好,這八個少年武道天賦都還不錯,雖然入門的時間晚了些,很難一覽頂峰風光,但隻要勤加練習,假以時日都能成為你的得力臂助。但你說的冇錯,他們眼下還很弱小,遇到武道中人並無一戰之力。”
裴越有些開心,既然他們天賦好,那說明不論性情如何,腦子都不笨,學起東西來不會慢。
“先生,單打獨鬥不是對手,如果他們結陣迎敵呢?”
“結陣?”
席先生神情微愕,沙場軍陣是極為複雜的學問,而且他還冇開始教裴越這些內容,不知他是從哪兒學來的?更何況鄧載他們隻有八人,無論如何也湊不夠軍陣需求的人數。
裴越連忙解釋道:“先生,我所說的不是那種戰場上的陣法,而是適合小隊步卒對抗武道高手的簡易陣法。”
席先生被他說的勾起了一絲興致,笑道:“你詳細說來。”
“此陣我稱其為鴛鴦陣,一陣八人,當先兩人持盾護衛,這個人選必須身體強壯,抗擊打能力較強。盾兵身後有兩人手持毛竹所製的狼筅,此物是這般形狀,對於敵人的兵器和速度都能有效剋製。狼筅兵身後則是四名長槍兵,負責掩護照應同袍和藉機偷襲敵人。像鄧載他們和武道高手單打獨鬥,眼下自然毫無勝算,可若是結陣迎敵,盾兵可防禦,狼筅兵可阻滯,長槍兵可殺傷。敵人若過於強大,還可以將多個小隊合在一處,反之則可分拆,一個四人小隊足以應對普通武者或者數倍於己的一般山賊。”
裴越越說越興奮,乾脆用手指蘸著茶水在桌麵上畫著草圖。
席先生震驚地看著他,有些失態地問道:“越哥兒,這是你自己想出來的?”
裴越罕見地有些臉紅道:“並不是,這些天我總是在擔心山賊會來偷襲,亦或是那些紈絝不肯罷休,總想著怎麼應對,於是昨晚夢中突然就得了這個陣法,隻不知能否湊效,所以特來請教先生。”
這個陣法當然不是裴越夢中得來的,而是他前世看過的明朝軍事家戚繼光的事蹟中提到的。
鴛鴦陣靈活多變,又以多種武器組合使用,對付更強大的敵人時效果奇佳。
席先生讚道:“此陣何止有效,看似簡單卻暗藏兵法正奇之道,越哥兒,你果真了不得!”
裴越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著。
席先生滿是欣賞地打量著他,笑問道:“你是打算在莊中推行這個陣法?”
裴越點頭道:“這些人依附我生活,我希望他們能學會如何保護自己。山賊也好,紈絝也罷,他們來鬨事的時候,我和桃花有先生護著自然無礙,但這些普通莊戶難免會遭毒手。更何況我不可能一輩子待在這裡,將來若我和先生都不在此,他們至少有一些自保的能力。所以我想請先生幫忙完善此陣,先教會鄧載他們,然後再由他們去教莊戶,莊上所有成年男丁必須學會。”
席先生沉默片刻,稱讚道:“你有這份心思很難得,放心,這件事老夫很願意去做。”
“多謝先生!”裴越起身一禮。
鄧載等人來到後,裴越將此事說了一遍,少年們無不興奮雀躍。
裴越大手一揮,幾張銀票甩出去,鄧載和戚閔領著十幾個莊戶,趕著驢車前往都中采買兵器盾牌。大梁隻禁民間擁有甲冑弩箭,對其他兵器的管製並不嚴格,更何況裴越假假也算是勳貴子弟,所以此行非常順利。
隨著威望愈隆的裴越一聲令下,在這座遠離喧囂的莊子上,每天都能看見莊戶們在少年人的指導下,練習著兵器與陣法合擊之術,從生疏到熟練,他們的氣質在不經意間發生著變化。
月餘時間,眨眼而過。
令裴越有些疑惑但心中稍稍放鬆的是,山賊始終冇有出現。
如果他們一直都不來,裴越並不介意,畢竟這裡是他的莊子,不是軍營,眼下的他也不是需要用敵人的鮮血染紅仕途的帶兵大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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