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城中,車馬走得慢,一路上走走停停的,柯依卿幾乎要睡著了。
突然,馬車停得急,她險些栽倒在地。
玉錦掀起簾子,“怎麼當差的?不知道夫人在裡麵嗎?”
車伕為難道:“回夫人的話,前麵是武安侯府……”
武安侯?柯依卿心中一動,掀開簾子去看,果然,武安侯府外麵圍了好幾層的士兵,那個玉麵閻王,此時正騎著高頭大馬招搖過市呢。
他笑嘻嘻地咬著一個草,身上還穿著朝廷的服製,麵如冠玉卻滿臉煞氣,不怪車伕一看到他連馬車都不敢驅了。
實在是這人臭名昭著到了極點。
“夫人,您看?”
柯依卿不想為難他,“勞煩走彆的路吧。”
車伕低低應是,車輪子慢慢轉起來,在簾子放下之前,她從人群縫隙中看到,一個身著雲緞的女子哭得梨花帶雨,一直向著那個嬉皮笑臉的男人磕頭。
這人是武安侯的嫡女,名叫阮玲玲,她出身高貴,才貌品行都是一等一的出挑,冇出事之前也是盛京有名的貴女。
可惜了,這武安侯一抄家,就算她能活著,隻怕要被充作官妓。
看到阮玲玲,她就不由得想起上輩子的自己,被送去燕銘那兒的時候,她也是這樣卑微地求他的。
“夫人,奴婢瞧著,燕大人把阮姑娘收回府了。”
“與我何乾。”
玉錦抬眼看她,聲音低不可聞,“或許,有了阮穀娘,燕大人就會放過夫人了。”
柯依卿搖頭失笑,“他這梨園,誰愛去就去吧,反正我今天是不去了。”
“若是被問起話來,夫人該如何呢?”
“要殺要剮,都隨他去。”
重活一世,她對燕銘這箇舊日情人,實在是厭煩疲倦。
半年前的廢太子一案,大理寺查出武安侯與太子相交甚密,皇帝盛怒,直接下旨滿門抄斬,還是宰相勸著,才成賜死全部男丁,女眷全部充作官妓。
說起來她還要感謝武安侯,若不是皇帝此舉徹底動搖了八大世家的根基,又不敢再多牽連,不然哪裡會輕飄飄地放過他們?
也幸虧平陽侯早些年身死道消,如今他們是世家末流,否則以皇帝的猜疑,怕就不是這個結果了。
但也奇怪,這侯府的二爺本來不過是奉命過去問話,最後也不知怎得,居然稀裡糊塗簽下了許多狀書,直接改判死刑。
可惜上輩子就冇有答案的事情,這輩子估計也問不出結果。
她蹙著眉思索,卻毫無頭緒。
那時老夫人獻上她,一夜**之後,燕銘便笑著親她臉上的眼淚,告訴她顧家二爺保住了。
到底,是哪裡不對?
一道哀歎打斷了她。
“夫人,這以後該怎麼辦呢?”
能怎麼辦?柯依卿苦笑,被惡狼纏上,除了乖乖伸出脖子讓他予取予求,也隻能祈求他早些膩味,不然該如何解脫呢?
玉錦瞧她雖麵露難色,但冇有畏懼退縮的意思,覺得自家這個嬌柔的夫人,好像有什麼地方變了。
她試探著問道:“夫人,您嫁入侯府守寡了三年,為他們一大家子苦心經營,要奴婢說,你根本不欠他們,不若……”
“你是要我和離?”
玉錦點頭,柯依卿卻失笑,先不說侯府如今上上下下全靠著她一個人,單是老夫人那裡,就根本不會放過她,這麼一大家子,都趴在她身上吃她的肉喝她的血呢,怎麼可能同意她和離?
“我不會和離的。”
看著人不解的神情,柯依卿垂下眼睛,怕她眼中掩飾不住的殺意會嚇到玉錦。
這家人上輩子將她坑害得那麼慘,她怎麼會輕易饒了他們?
一路再無話,約莫一個多時辰,桃源村的影子便若隱若現了,與上輩子看到的世外景象不同,此時的桃源村還不叫桃源村,河岸兩邊也都是荒地,荒蕪的就像她此時的內心,滿目胰瘡。
粗略算一算,上輩子顧振南在這裡也住了有四五十年之久,指不定那桃林是他親手栽種下的,為的就是給雲娘一個如夢似幻的桃源。
柯依卿握緊了拳,她下了馬車,沿著山路往上走。
如今她還是韶華歲月,身體上也冇有陳年暗疾,不稍片刻,顧振南的宅院也浮現在了眼前。
此時,這裡屋舍儼然,瓦石乾淨又漂亮,一看就是新蓋的屋子,牆上還冇有攀著花藤,外麵的桃樹苗泥土尚未乾。
還真是深情啊,這麼早就種上桃樹了。
隻可惜,這些深情全部都是用她的嫁妝堆砌的!
上輩子幾十年的光景,吃她的,喝她的,瞞得她好苦啊,還不如殺了她來得更痛快!
玉錦注意到她現在狀態不對,出聲問道:“老夫人進去了,咱們也跟著嗎?”
“好玉錦,夫人帶你看好戲。”
說完她冷笑著拉著玉錦躲進了角落裡。
不過一會兒,門便被推開了,走出來一個錦衣著身的老夫人,身後還跟著一個健壯的漢子。
這不是顧振南,侯府的小少爺,夫人的丈夫嘛!
玉錦太過驚訝,她語不成句,“夫、夫人,這……”
“噓”
柯依卿笑得更加嬌媚,牙卻都要咬碎了,“玉錦你瞧好了,這就是接濟了一年的靖南窮親戚!”
老夫人滿臉憐愛疼惜,“我的好兒,這些日子可苦壞你了,瞧著黑瘦了許多,不如還是早點回來吧。”
顧振南掙脫開她,“娘,你不是不知道,我要是一回去,官府裡肯定要來人抓我進大牢,到時候,咱們家最後的血脈都冇有了啊!”
這話一下子戳中老夫人的心窩子,她抹著眼淚,“可憐我那老二,在天牢裡受儘苦楚。”
“二哥怎麼樣了?”
老夫人拍拍他的手,“柯依卿去求了那個佞臣,你二哥算是保下來了,再過幾個月,老二就能回家了。”
顧振南不傻,哪裡不知道裡麵的齟齬,他當即嫌惡道:“這賤人也算有幾分本事。”
“咱娘兩團聚的好日子,提那晦氣的做什麼,雲娘如今生了孩子是天大的好事,娘以後每個月多送些銀子過來,好好給她補補身子。”
一聽這話,顧振南當即跪下,“要是冇有雲娘,兒子如今不知道要死在哪裡了。”
老夫人聞言又要冒淚花,“我兒,你是老來子,我平日裡最是疼你,為孃的不求你能飛黃騰達,隻求平平安安就好。”
兩人正說著話,此時屋裡走出來一個抱著孩子的女人。
“雲娘,你這剛生了孩子的人,怎麼可以隨意出來?”
雲娘虛弱一笑,“做媳婦的,當然要出來送送娘了。”
“你真是個識大體懂禮數的,不像家裡那位。”
老夫人瞧著粉嫩的孩子,一下子就樂開了懷,“瞧著小模樣長的,眼睛像振南,鼻子像雲娘,奶奶要走了,以後再過來看你啊。”
“娘,那我送送你吧。”
“也好。”
眼看著這幾個人就要往外走,手還攙得緊緊的。
柯依卿見狀連忙拉著玉錦離開,一路山玉錦都呆滯著臉,直到馬車快到了京城她才反應過來。
玉錦泣不成聲:“太欺負人了,他們害得您好苦啊!”
柯依卿歎息,怎麼就不苦呢,上輩子比現在還要苦。
“太過分,怎麼能這樣對您呢?您為了侯府都連身子都丟了,他們怎麼可以……”
玉錦顧忌著她,哭得很小聲,更加委屈了。但柯依卿上輩子哭多了,眼淚也老早哭乾了。
對於侯府,她早就冇有了情誼,隻剩下仇恨。
“玉錦你放心,他們今日如何欺辱我,來日我定要百倍千倍地討回來。”
摧毀比重建更容易,當年她能撐得起侯府,今天她就能將它徹底毀了,這筆賬,他們慢慢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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