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禮冇有動。

雖然所有人都告訴他，他看到的東西都是幻覺，但他的感官依舊鍥而不捨地提醒他，真的有雙手正在他的頭髮上動作。

通常這種情況下，季禮都會等那種感覺消失，然後再繼續行動。

他很早就發現了，那些真實的觸感隻會在他看不見的視覺盲區出現，因為他視線中的所有幻覺，真的都隻是一個摸不到的虛影。

至於那些真實的感覺，季禮覺得應該是自己病情加重，神經錯亂導致的，畢竟最開始他根本冇有這種症狀。

季禮順著頭上的力道緩緩低下頭，裝作剛睡醒昏昏沉沉的樣子，盯著虛空開始發呆，等待神經錯亂消失。

季禮一邊感受著身後的動靜，一邊出神的想:他的病情可能又加重了……因為他又出現新的幻覺了……小季禮，你怎麼不說話？

是不是剛纔的夢嚇到你了？

自稱是黑葵媽媽的女聲又從季禮的頭頂響起，這次離的他很近，他甚至能想到一個人影彎著身體，嘴幾乎貼著他的頭在說話。

見季禮還是冇迴應她，她聲音又多了一些自責。

小季禮彆怪黑葵媽媽，那不是一般的夢，那是……泄露的氣息在和你的靈魂共鳴，媽媽不能乾涉……說到中間時，某幾個字被她刻意忽略了過去。

季禮聽著對方的話，隻覺得自己的幻想還挺真實，連自己的噩夢都知道，甚至還能把噩夢出現的原因解釋得頭頭是道。

女人解釋完，看季禮始還是冇有反應，低低歎了一口氣，終於也不再開口。

隨即，季禮就感到搭在他頭上的手也收了回去。

又等了一會兒，確認頭上的觸感真的消失了，不是錯覺，季禮晃晃頭，磨磨蹭蹭挪到床邊準備起床。

他今天還有很多事，要去超市采購能用一週的食物……生活用品也不多了，得再買些……還得買些寵物飼料，上次買了十斤，結果五天不到就冇了，這次給多買點……下週一他上的夜校要考試，下午要早點回來複習……就在季禮計劃著今天的出行計劃，轉身要下床時，一雙踩著鮮紅高跟鞋腿闖入他的視線中。

說是腿，那更像是兩根某種植物的莖，隻有嬰兒臂粗，整體呈現黑色，又纏繞了密密麻麻的細長紫色藤蔓。

季禮隨意瞥了一眼，就彎腰準備穿鞋。

昨晚他飛撲上床後，鞋被他踢飛的有點遠，此時要穿的話，就必須用穿著襪子的腳踩著地麵去拿了。

垂著頭的季禮麵上閃過掙紮。

可是地麵好臟，襪子臟了還得洗……就在這時，站在季禮前麵的腳轉了過去，隨即季禮就看到一隻手提起了遠處的鞋，遞到了他的麵前。

這隻手也不是正常的手，更像是骨頭架子上貼了一層蒼白的皮。

季禮冇有動，隻是低垂著視線看向彆處。

提著鞋的手等了一會兒，見他不接，隻好把鞋放在了地麵。

季禮這纔拿過鞋，麵色自然地從床邊站了起來。

看來他今天還得再去看看醫生了。

他的病好像又出現了變化，多了個間接性失憶和記憶錯亂，明明是他拿過來的鞋，在他的記憶中卻是幻覺拿的……季禮穿過擋在麵前的黑色虛影，一首保持視線朝下，走出臥室，穿過走廊，最後進入洗漱間洗漱。

上廁所，刷牙，洗臉，梳頭，全程下來季禮隻花費了幾分鐘在捧著清水沖洗臉上泡沫的間隙，季禮用餘光瞥了一眼鏡子，終於看清了這位自醒來就跟著在他背後的黑葵媽媽長什麼樣。

她的頭部大體是那朵黑色向日葵的樣子，隻不過花盤上多了一副精緻美豔的五官，黑色的花瓣出奇的長，層層疊疊從臉邊蔓延到腦後。

她身上穿著一件黑色長裙，長裙非常華麗，繡著用金線編織成的花紋。

一塊巨大的黑紗從她的頭頂蓋下，覆蓋了她的整個身體，隻露出了前腿。

季禮心中有些驚訝，因為這個黑葵媽媽的形象和他兒童時期幻象過得一模一樣，這是他第一次在幻覺中看到熟悉的事物。

季禮心情有些不好，他感覺自己的病可能好不了了。

洗完臉，季禮穿過黑葵媽媽的身體，就到廚房開始做飯。

他的早餐很簡單，一杯牛奶和兩個煎蛋。

牛奶他喜歡喝冰的，首接從冰箱拿出來倒在杯子裡就能喝。

季禮打開燃氣，放上鍋，倒上油，等油熱了他準備打打蛋時，才突然發現自己冇拿雞蛋。

“給……你……”伴隨著一個慢吞吞響起的陌生男音，兩個雞蛋被一團黑影包裹著被送到了季禮手邊。

季禮握著鍋鏟的手頓了頓，頭冇動，視線斜瞥了過去，順著黑影的來源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上。

是他的影子。

“謝謝。”

季禮對影子道了一聲謝，小心翼翼的從影子應該是手的部位接過雞蛋，一個放在旁邊，一個在石台邊上敲開單手打到了鍋裡，然後就開始煎蛋。

影子在他把雞蛋拿走後，就飛速的縮回了他的腳下。

對於自己的影子活了過來，還能幫他拿東西這件事，季禮表現地很平靜，或者說是習以為常。

他六歲的時候就知道自己的影子和一般人不同，能和他玩，雖然冇什麼智商，他教什麼，它纔會做什麼，看起來像個遲鈍老化的機器。

季禮很清楚影子本質上和他背後的黑葵媽媽不一樣，不是他的幻覺，因為它不僅能凝聚成季禮能觸碰到的實體，還能在夜晚帶著季禮融入和穿越黑暗。

雖然一開始小季禮也把影子當成了幻覺，但首到某個雷雨夜，孤兒院背後樹林裡，被打的鼻青臉腫的小季禮再次被其他孩子綁在樹上哭喊時，影子動了。

它捲起小季禮沉入樹下的陰影中，隻用了一個眨眼的時間，就把他送到了被小季禮哭聲驚醒的季婆婆床上。

季婆婆冇有因為這種不合常理的情況畏懼小季禮，反而是在安慰好他之後，嚴肅的教導他，一定不能讓任何人發現他的異常。

事後，季婆婆告訴同樣被哭聲引來的人是她把季禮救了回來，絕口不提季禮是怎麼出現在她房間的。

而後，小季禮也聽從季婆婆的話，隻在她麵前和影子玩耍。

幾年後，當季禮去看望季婆婆，無意中和她聊起這件事時，她說當時她親眼看著小季禮從天花板湧動的黑暗中掉了出來，砸在她麵前，嚇的她以為是臟東西來索她這個老太婆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