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訓結束後的第三天，華能安裝的隊長拿著工程量清單來找李牧簽字。

“你們劉經理怎麼樣了？這事兒不是他的活嗎？”李牧隨口問道。

華能隊長尷尬的笑了笑，不知道該說什麼，誰不知道劉桓讓你小子給揍了，還假惺惺的詢問為什麼不來，現在劉桓腦袋上還綁著紗布，天天去醫院換藥。

李牧打開看了看，乙方稽覈簽字的是劉桓，甲方車間初審一欄空著，技術部複審卻已經簽上字，簽字的是白奇偉。

李牧想了一下，抬頭對華能隊長說道：“我去現場對一下工程量，你一會兒再來拿！”

華能隊長出去後，李牧望著清單，百思不得其解，技術部這是搞哪一齣？正常程式應該是車間初審簽完之後再交由技術部複審，這是暗示自己不要多事乖乖簽字嗎？

李牧逐項看下去，越看越心驚，這幫混蛋玩意兒，真是膽大妄為，這已經不是虛報工程量，簡直就是編造工程量！

現場明明就是焊接了幾個支架固定設備，結果提報工程量的時候明目張膽的寫上拆裝設備，作假作的倒是逼真，還裝模作樣的附上一張吊車台班！

李牧想了想，掏出手機拍了幾張照片，然後將清單丟到了一邊。

中午快吃飯的時候，華能隊長來取東西，李牧將清單交給他，詢問道：“這個是誰讓你來找我簽的？”

“劉桓劉經理！他讓我先去技術部找白工簽，然後再來車間簽！”

“白工怎麼說？”

“什麼也冇說，簽完直接交給我，讓我來找你~~”

“他冇審審？”李牧問道。

“看了幾眼~~”華能隊長含糊其辭道。

“行！這個我去現場核了一下，不太對，你拿回去吧！”李牧和顏悅色的說道。

“拿給誰？”華能隊長一臉懵逼，同時心裡不停的編排劉桓：“我說不來非讓我來！看看現在，人家不簽了吧！”

“我也是第一次簽這東西，不知道你該拿給誰，要不你回去問問你們劉經理~~”李牧的語氣很誠懇，他不想讓這個人誤會自己故意為難他。

華能隊長回到辦公室，將清單直接丟在劉桓前麵的桌子上，冇好氣的說道：“不給簽！”

“誰不給簽？”劉桓皺著眉頭一臉不耐煩的說道。

“李牧！”隊長很簡潔的回答道，現在整個華能，從隊長到打雜的小老頭，冇有不認識李牧的，他本來可以換種說法，比如說車間的人，故意這樣說，就是心存刺激劉桓的意思。

“馬勒戈壁的！”劉桓氣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隻聽他哎吆一聲，麵色痛苦的抱住腦袋，被李牧一花瓶砸成輕微腦震盪，到現在不能做劇烈動作，這一巴掌含怒而發，差點兒震出內傷。

稍微緩了緩，劉桓氣急敗壞的掏出手機，直接打給白奇偉：“白奇偉，那個李牧不簽，怎麼辦？”

劉桓直呼其名，語氣很不友善，甚至有些頤指氣使的意思，他對白奇偉一向如此，原因很簡單，技術部的人大都比較矜持，給就拿著，很少有主動伸手要的，白奇偉不一樣，他是劉桓見過的臉皮最厚的人！

兩個人對接的事情比較多，一來二去變的非常熟悉，記得白奇偉第一次喊劉桓出去吃飯的時候，劉桓還是非常高興的，結果酒足飯飽後，兩個人大眼瞪小眼，在劉桓看來，是你喊我吃飯的，理應你買單！

但是在白奇偉看來，我喊你吃飯不假，但是我是甲方，你是乙方，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很顯然，劉桓不明白白奇偉的意思，不過這難不倒白奇偉，他輕描淡寫的直抒胸臆：“劉經理，買單吧，時間還早，我們去唱會歌！”

劉桓很生氣，好歹他還知道不能跟白奇偉翻臉，於是冷著臉說道：“你等一下，我去打個電話！”

“哎，劉經理，你不會偷跑吧？”白奇偉很警惕，毫不避諱的說道。

“我問一下我姐夫！”劉桓臉色鐵青，氣呼呼的說道，兩個人都是不按套路出牌的高手，也算棋逢對手。

“該吃吃該喝喝，回來開個發票！”劉桓彙報完之後，本想抱怨幾句，李德誌卻毫不猶豫的指示道。

自此之後，白奇偉隔三差五就喊劉桓出來吃飯，劉桓每次都氣呼呼的給李德誌打電話，李德誌的回答千篇一律，後來，劉桓也看開了，吃就吃，反正自己又不吃虧，再說還能多開點發票撈點外快。

於是乎，兩個人相互厭惡，又誰都離不開誰，相處模式早已經超出一般的甲方乙方該有的樣子。

“彆**叫喚，我給你問問！”白奇偉也很不耐煩，他不止一次暗示過劉桓，要適當的對自己尊重一點兒，尤其當著彆人麵的時候，劉桓倒也配合，但是私底下從來冇給過他好臉色，對此，白奇偉恨得牙癢癢，但是一點兒辦法冇有。

白奇偉掛斷電話，忍不住暗罵李牧多事，彆的車間什麼都不問，拿去就給簽，偏偏這混蛋幺蛾子多，最鬱悶的是，白奇偉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說。

思來想去，想了好多托辭，白奇偉決定給李牧打電話試試。

結果李牧竟然不接！

此時已經下午，李牧正好一個人在辦公室，望著手機螢幕上白奇偉的來電，他在想這廝打電話的目的。

幾分鐘後，電話再次響起。

李牧接通電話，同時悄悄打開了錄音功能，白奇偉就是一徹頭徹尾的小人，這種人，不得不防。

“李哥，忙啥呢，打電話也不接~~”白奇偉熱情洋溢的說道。

“剛纔出去了，冇帶手機，怎麼了，有什麼事兒？”李牧淡淡的說道。

“噢，就是那個工程量的事兒，剛剛施工隊給我打電話說你沒簽字，我想問問是不是哪裡出問題了？”白奇偉的語氣中透露著一股卑謙，不說這事兒他理屈，正常情況下，他也不太敢招惹李牧。

“兩個問題，第一，車間初審沒簽字，技術部複審已經簽完了，第二，乾的活不對，上次培訓的時候唐工說的很明白，車間隻需要確認有冇有施工，經確認，施工清單上好幾項內容都不存在，我想是不是哪裡出了差錯，就暫時沒簽~~”李牧開門見山道。

“噢，是這樣的，初審複審先簽後簽都一樣，你現場覈算的不對可以直接在清單上修改~~”白奇偉冇想到李牧盯上這一點，他隨便找了個理由搪塞過去，實際上，這個理由是站不住腳的，因為根據規定，隻有車間初稽覈實施工內容後，技術部再進行工程量的稽覈，白奇偉說這話，根本冇經過腦子。

“哦~~”李牧隨口應了一聲，不置可否。

白奇偉等了幾秒，發現李牧不說話，隻能繼續解釋道：“施工內容我再去覈實一下，李哥，有些事你可能不瞭解，華能的賬是算不著的，他們乾的都是小活，活小但是很囉嗦，不好乾，如果按工程量折算，他們是賠錢的，所以有時候就在人工或者機械台班上給他們找補找補，偶爾也會在工程量上找補，這也是冇辦法的事兒，不然他們就撂挑子，畢竟冇人乾賠錢的買賣！”

“嗯，你們該怎麼算怎麼算，那些事兒我也不知道，不行我這邊給他標註出來，不然這個字簽的很不踏實！”白奇偉已經暗示的很明白，李牧依舊裝傻。

“彆麻煩了，要不我找施工隊改改吧！”白奇偉很頹敗的說道。

“好！”李牧說完，徑直掛斷電話。

白奇偉給劉桓打電話，讓他把工程量改一改再重新簽字，劉桓一聽就蹦了，兩個人差點兒在電話裡罵起來，最後冇辦法，白奇偉隻能妥協，答應給他多簽幾個人工適當的找補找補，劉桓這纔算完。

工程清單打完後，給誰誰往外推，都不肯找甲方簽字，劉桓冇辦法，隻能自己拿著交給白奇偉，然後掉頭就走，打死他他都不可能拿著去找李牧簽字。

士可殺不可辱，劉桓就是這麼鐵骨錚錚！

下午快下班的時候，白奇偉來到AND車間辦公室，此時，李誌強和李牧都在。

“兩位領導都在啊~~”白奇偉一進門便大呼小叫道。

“你來乾什麼？天天正事兒不乾，也不管管施工隊伍，你看看華能給焊的管道支架，鬆鬆垮垮的，拿腳一踢就掉了，乾些狗屎啊！”李誌強一看白奇偉，上來就噴，白奇偉的冇臉冇皮在公司出了名，各車間主任也不把他當回事兒，見麵就奚落。

“哎呀，你又不是不知道，華能就這個耍，你有本事你讓十六化建來乾！”白奇偉比唐銘軍還能和稀泥。

“你們技術部這幫玩意兒，一個比一個能和稀泥，我真是服了你們了，天天讓施工隊牽著鼻子走！”李誌強說話一點兒也不客氣。

“哎呀，技術部難乾啊，施工隊你以為那麼好協調啊，天天跟你討價還價，這個不乾那個不乾的，好不容易協調來，能乾完就不錯了，不就是管道支架晃悠嗎，車間自己固定一下就完了~~”

“你他媽的說的輕巧，你怎麼不來給固定，技術部願意給施工隊擦腚那就痛快的去擦，憑什麼讓車間乾這些噁心事！”李誌強氣的大爆粗口。

白奇偉嘿嘿直笑，也不搭腔，走到李牧麵前，將清單往他麵前一扔，居高臨下，斜眼看著李牧，用一種略顯邀功的表情說道：“你看看，這下滿意了吧？”

“這不是施工隊的活兒嗎，你什麼時候成施工隊的狗腿子了？”李牧諷刺道，邊說邊拿起施工單。

“我靠，什麼事兒到你們嘴裡都變味了，我正好來現場核一下工程量，就順便幫他們帶過來了~~”白奇偉裝作很委屈的樣子，大喊大叫。

李牧不搭理他，翻開一看，大差不差，也不為難白奇偉，直接簽了字。

白奇偉離開後，李牧將事情經過簡單跟李誌強一說，不過他冇提電話錄音的事。

“該拒簽拒簽，咱不能替技術部這幫孫子背鍋，有什麼為難的跟我說就行！唐銘軍要是找你你就說我不讓你簽！”李誌強是個能擔事兒的人，一拍桌子，直接給李牧吃了定心丸。

醜媳婦總要見公婆，劉桓再不情願，也不可能一直不見李牧，新車間小改造特彆多，大部分都是華能乾的，這麼多單子，一次兩次還行，怎麼可能一直讓彆人代為效勞？

終於，不知道糾結了多久，劉桓終於硬著頭皮來找李牧簽字。

李牧根本冇有為難他，公事公辦，多餘的話一句不說。

“這個我不能給你簽，車間很多支架冇有除鏽防腐，而且還有很多都冇有固定！”一看劉桓拿的管道支架的單子，他看都冇看，直接拒絕，這是李誌強的安排，不過冇必要跟劉桓解釋這些。

劉桓臉色通紅，他以為李牧在為難他，嘴唇哆嗦了半天冇敢吱聲，頭剛好了冇多久，痛感似乎還在，他根本不敢招惹李牧。

劉桓氣呼呼的從車間辦公室出來，一個電話找到白奇偉，白奇偉一點兒招冇有，他知道這是李誌強的意思，李牧隻是奉命辦事，李誌強的態度很強硬，必須改，不改就不給簽！

劉桓根本不信邪，嗷嗷叫著掛斷了電話，白奇偉也冇辦法，隻能跟唐銘軍彙報。

這事兒唐銘軍很清楚，李誌強已經跟他交涉了好幾次，不改真不行，他這個級彆，不跟劉桓對話，直接找到李德誌。

李德誌很會辦事，二話不說，一個電話直接安排整改，他從來不讓唐銘軍為難，他把唐銘軍拿的死死的，這個人抹不開麵，狠不下心，你要讓他覺得他虧欠你的，接下來什麼都好說~~

劉桓根本不瞭解這麼深奧的道理，看到李德誌毫無怨言的安排整改，他憋了一肚子氣，第二次拿著工程量找李牧簽字的時候，臉色非常難看，二話不說，將清單遞過去便傻愣愣的站在一邊，擺出一副很冷漠的樣子。

李牧纔不在乎他出什麼樣，他接過來一看，頭也不抬的說道：“你先放這裡吧，我得去現場數數看~~”

“白奇偉都已經數過的！”劉桓忍無可忍，冷著臉說道。

李牧這才抬頭看了他一眼，發現這廝一臉的苦大仇深，不由覺得有些好笑，他耐著性子問道：“你的意思是白奇偉數了我就不用數了？”

劉桓冷著臉不說話，腦袋倔強的扭到一邊，看都不看李牧。

“這樣吧，你要覺得我冇必要數，你就把它拿回去~~”李牧將清單推到一邊，不再搭理這傻逼。

劉桓實在忍不了，清單也冇拿，扭頭從辦公室倔倔的衝出去。

李牧笑著搖了搖頭，拿起清單一看，總共報了206個管道支架！他接著用對講機喊值班長安排人統計一下。

半小時後，結果出來了，各崗位加起來總共做了112個！多報了94個！

李牧多少瞭解一些工程量覈算的內幕，像這種管道支架，不管大小，如果按定額套的話，95塊錢一個，也就是說通過虛報工程量，一下子就多出接近九千塊錢！

李牧冷笑一聲，直接拿起手機拍照，照片上，白奇偉和劉桓的簽名清晰可見，照完之後，他大筆一揮，直接將206改成了112，然後簽上自己的大名，拍照留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