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曆經三日長途跋涉後,溫妤終於望見了汴京城的西門,心中的緊張和不安逐漸消散。
然而,隨著她踏入城門,另一種憂慮又悄然升起——對皇帝趙香亥的安危憂心忡忡。
這位以仁義之名廣播西海的皇帝,深受大宋億兆百姓的愛戴和稱頌。
大宋立國二十年來,皇帝趙香亥從未誅殺過一位文臣。
即便麵對再大的罪過,他的處理方式也隻是流放治罪。
全國各地道府上報給刑部需要勾決的人犯,他總是要求重新審問,堅持非十惡不赦傷害人命者不得判以死刑。
在一個寒冷的冬日,即建國之初的大年三十,皇帝親自踏著大雪前往刑部大牢探望死刑犯。
看到監獄內寒涼刺骨的環境,他急切命令大內送來幾十盆銀骨碳火,為一百九十餘名死刑犯取暖。
這一行為感動了所有犯人,他們在監牢裡哭泣,叩頭感謝皇帝的仁厚。
其中有一個犯人得知自己的老母親剛剛過世,他跪求皇帝允許回家為母親發喪、打靈幡儘孝。
皇帝深思後做出了一個驚人的決定:“彆回去一個,你們一百九十人都回去吧,陪家人過好最後一個年。
等過了正月十五,你們再回來。”
這一決定震驚了所有人,犯人們紛紛跪倒,口尊“罪人謝過皇帝陛下天恩”,並承諾將跟隨差役招待好,絕不敢半分怠慢。
皇帝哈哈大笑,表示相信他們能自己回來,並不需要派遣差役跟隨。
監獄官上前勸諫,認為這些死刑犯中有不少是殺人越貨的江洋大盜,一旦放出去恐怕難以再抓回。
皇帝斷然一揮手,命令開中門放人。
正月十六那日,一百九十名死刑犯無一遺漏地返回了監牢,讓監獄官瞠目結舌。
犯人們與監獄官一同向皇宮方向叩首,高聲頌揚:“皇帝陛下萬歲!
陛下仁厚之心萬歲!”
這一仁慈政策,後來成為大宋刑部的傳統。
每年春節之際,死刑犯都能回家與家人團聚,共度佳節。
對於那些家鄉遙遠無法回家的犯人,他們家人也會提前趕到監獄,與他們一同過年。
這樣的仁政,讓百姓對皇帝趙香孩充滿了敬意。
這位仁厚的皇帝有一個弟弟,魏王趙祥名。
任誰也想不到他竟然蠍般狠毒,行為喪心病狂。
竟敢處心積慮殺死皇帝,霸占皇位。
到現在,溫妤還是難以相信魏王會刺殺親哥哥。
在前些年,皇帝重病之際,魏王甚至親手割下自己大腿上的肉,以此作為民間偏方來救治皇帝。
這對兄弟看似感情極好,被視為天下兄友弟恭的楷模。
但溫妤卻發現了魏王的真麵目,他心思深不可測,隱藏得極深,手段狠毒。
溫妤曾想過匿名舉報,以警示皇帝揭穿魏王的險惡用心。
但她很快意識到,開封府與護城軍都在魏王轄下,汴京城被他操弄如鐵桶一般。
如此舉動不僅無人會信,還可能被魏王截留揭發信件,並順藤摸瓜找到她,最終將禍害波及到她的父母身上。
父母,是溫妤心中永遠的軟肋。
兩個哥哥都己戰死沙場,如今父母孤苦無依,隻剩下她這個獨生女兒。
她怎能讓年邁的父母因她而受到驚嚇和傷害?
溫妤不敢拿父母的安危去賭!
馬車裡,思來想去的溫妤帶著沉重的心情,踏進了西城門。
汴京城,百城輻輳之地,集萬方興旺於一身。
亭台遠近參差,數十萬人家煙火。
溫妤離開汴京城那日是立春。
溫妤令闔府下人與自家八家店鋪的雇員合計一百餘人,將三千銀子鑿成一兩半兩小額的銀錢,用紙裹好夜深揀貧家窗內或門縫內送入,濟人。
這樣做既保持匿名,又能不打擾且留了顏麵給對方。
每年立春溫妤都會舍銀子,今年外帶給養子祈福。
九歲的養子董懷英哮喘重,溫妤不顧乍暖還寒、驅車勞頓,辭彆你儂我儂的夫君董琦玉,帶英哥去華山求道問疾。
今日歸來,己是端午節。
車輪轔轔穿過禦街,隨行女使清音挑了馬車窗簾,英哥與雲陌並著肩向外看。
汴京城的繁華景象儘收眼底,讓雲陌看的氣息一滯。
端午為大節,百姓極為莊重。
汴京城家家門口擺花盆,插菖蒲、石榴、蜀葵、花梔子花之類。
賣粽子的將粽擺成樓閣亭子諸般巧樣,街邊叫賣。
城內外隨處可見撲戴朵茉莉花者,尤為妓人須戴三兩朵。
街道兩旁的店鋪林立,街上行人如織,不時有華麗的馬車駛過,車上的人衣著華貴,氣質高雅。
茶館、酒肆敞開的窗子裡,不乏品茗閒談,舉杯相歡者。
街頭巷尾還有表演雜技、唱曲兒的藝人,引得圍觀眾人喝彩。
雲陌目不暇接,不禁感歎:“這汴京果然名不虛傳,如此繁華富庶,真如天堂一般。”
英哥微笑著點頭,像個大人似的口氣說道,“是啊,這裡彙聚了天下的英才俊傑,各行各業的翹楚。
雲陌妹妹,以後你也在京師了,有時間來狀元巷找我玩吧。”
這幾日兩個孩子相處融洽,分手在即,自是戀戀不捨。
清音按住車窗下坎探出頭去,滿眼喜色驚呼,“大娘子,有今年新科狀元遊街呐。”
帷簾在風吹拂下慢慢的顫動,西個多月,溫妤幾乎忘了汴京城的街路是什麼樣子。
“呃,我看一眼。”
溫妤雙手扶住英哥與雲陌肩頭,向外看去。
曜日燦光下,新科狀元一身紅袍神氣飛揚,戴羞帽、執絲鞭、騎馬遊街緩行,有百人手執黃旗而相從。
眼前的情景如此熟悉,一聲歎息中恍然,溫妤的思緒飛回到八年前。
八年前便是官家在殿前欽點狀元、榜眼、探花,那天溫妤正好在大內宮中。
她心跳如小鹿亂撞緊張而又興奮,遠遠地瞄著大慶殿,期待著那一刹那的揭曉。
陽光穿透雲層投下金黃色的光芒,熠熠生輝的大慶殿在陽光下恍若天宮。
溫妤站在宮牆邊踮起腳尖,極力眺望那莊嚴肅穆的殿堂。
終於,翹首以待中,狀元郎的身影出現在大慶殿前。
遠看狀元郎董琦玉身姿如鬆,再近些,看到他清俊倜儻的容貌。
溫妤的心彷彿被擊中了一般,臉頰上浸潤出十幾年不曾有過的紅暈來。
幾乎是一瞬間,溫妤打定主意去拜見石皇後,央求給她做媒。
石皇後是晉國公之妹,與溫妤的父親秦國公溫良通家之好,年幼時互稱兄妹。
上一代秦國公與晉國公為把兄弟,在屍山血海中拚殺結下的兄弟情,延續三代情義猶在。
石皇後雖未認溫妤為義女,但她極為喜愛溫妤骨子裡不同於其他官眷女子的剛毅。
石皇後從未見溫妤對男子這般喜愛,當即滿口應承做大媒。
秦國公溫良對這門親事不喜,性子剛毅的溫妤不顧父母攔阻,數月後十裡紅妝嫁給董狀元。
當時整個汴京城都轟動了,不僅僅因為狀元之名,亦非十裡紅妝之盛。
而是十裡紅妝所有嫁妝,皆為溫妤自己名下的秦樓等八家店鋪賺來的,無需動用秦國公府一文錢。
**************“阿孃,到秦樓了。”
英哥歡笑聲裡,雲陌眼前呈現一座闊大奢華的三層酒樓,起角飛簷,端的是壯麗輝煌。
二樓迎麵掛著一塊巨大的匾額,上麵書寫著“秦樓”兩個金色大字,門兩側一長排防馬兒的紫紅色木杈子特彆醒目。
雲陌一臉驚異看著這座氣勢磅礴的酒樓,冇見過世麵的樣子問道,“英哥哥,這是酒樓嗎?
怎麼跟宮殿一般奢華?
傳聞中的大內皇家宮殿,不過如此吧?”英哥欣然笑道,“這是汴京城最有名的酒樓之一,秦樓,是我孃的產業呢。”
呀!
溫妤大娘子不是尊貴的狀元夫人嗎?
怎麼還兼著钜富商賈?
雲陌一顆小心臟收到了不小的衝擊。
感歎溫妤夫人太了不起,果然是這世間一等一的人物。
相處幾日,雲陌敬佩極了溫妤夫人的談吐才學,不啻延安府的官府大人們,甚至更勝一籌。
溫妤夫人的才情和見識,讓雲陌對這位狀元夫人無限敬仰、崇拜。
雲陌偷瞄溫妤夫人的側影,心中暗暗發誓,也要成為一個像她一樣有才華、有見識、有作為的女子。
眾人下了馬車,雲家蘇三娘牽著一雙兒女,眼含感恩的溫熱,給溫妤夫人叩頭辭行。
溫妤含笑攙扶蘇三娘,笑道,“都這麼熟了,還這般見外。
此處是汴京城最為西通八達之地,想去哪裡都方便。”
“再次謝過夫人,與您就此彆過。”
蘇三娘一側頭,見雲陌與英哥紅著眼圈對視,依依不捨的模樣。
這幾日兩個孩子愈發融洽,如自家親眷一般,分手時難過的讓人唏噓。
蘇三娘走上前去,輕輕拍了拍雲陌的肩膀,安慰道,“陌兒,彆難過。
天下冇有不散的筵席。
再者說,都在汴京城以後還會見麵的。”
雲陌點了點頭,勉強擠出一抹微笑,“嗯,我知道的。
隻是這幾日與英哥哥玩耍慣了,一時有些捨不得。”
英哥紅著眼圈說道,“雲陌,以後一定會再見麵的。
你要保重身體,彆忘了我們的約定。”
雲陌鄭重地點頭,“英哥哥,我們之間的約定,雲陌永遠不會忘記。”
兩個孩子深情的對話,蘇三娘心中暗暗感歎:這孩童之間的友情最為真摯,有時候比親眷亦不差。
一旁的清音走過來,輕聲對英哥道,“公子,我們該上車了,大娘子急著歸家呢。”
英哥深深的看了看雲陌,轉身跟著清音走向馬車。
雲陌站在原地,目送著英哥離去,心中充滿了不捨。
馬車漸行漸遠,蘇三娘歎了一聲,“走吧陌兒,還要去忠勇侯府雲家呢。”
至於侯府能不能接納母子三人,蘇三娘心中冇底,甚至一片惶然。
其實蘇三娘心中很是打怵,也不願看人家冷臉,去跪求侯府收錄。
但為了兒子的未來,她不得不拚了命去爭取。
畢竟,忠勇侯府是雲雷的血脈所繫,是唯一能給予雲雷未來之地。
蘇三娘咬了咬牙,無論千難萬難,都要去忠勇侯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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