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四,喬桑寧照例進城。
她先去了趟零和4S店,將車提了出來。
新車上路,司機喬桑寧意氣風發,即使擁堵的風景也變得生動起來。
她開到了人和醫院。
今天照顧的,還是護工趙阿姨。
趙阿姨手裡拿著理髮神器和剪子,誘哄著,“頭髮嘛,以後還會長的,後麵長的髮質還更好咧”。
蘇曼呢,抱著膝窩已經抵在了床靠背,眼淚汪汪,委屈巴巴。
一見喬桑寧來了,像看到了救命稻草。
“桑寧,我不要剃頭,我寧可病死,也不要醜死。”
這嬌滴滴的老美人呦。
喬桑寧也冇想到,住院這麼短時間,就到了剃頭的地步?
“給我吧。”她朝趙阿姨伸手。
趙阿姨提了一嘴,“是醫生建議的,因為化療已經啟動,最近夫人開始掉頭髮。”
喬桑寧想到了什麼,“白天不是丁姨嗎?怎麼換了你!”
這兩人一個白班,一個夜班,也能更高質量地照顧蘇曼。
提到這兒,蘇曼就氣,抄起床頭櫃上的杯子要摔。舉在頭頂又恨恨放下。“這個吃裡扒外的東西,見我和慕家沒關係了,不伺候了,攀了簡育齡的高枝。枉我以前對她那麼好,她兒子生病還是我給安排的三甲呢!”
簡育齡?
這個名字哪聽過。
對了,是慕大爺的夫人。當初蘇曼發生那事,她冇少落井下石。
那以後黑天、白日的活兒,不都得落在趙姨身上?
“趙姨,這樣,我最近再找一個護工,你們輪流著來。你先頂兩天,我再補償你醫院同等水平的薪水。”
趙姨連連擺手,臉上寫滿了老實厚道,“真的不用了喬小姐,給的夠多了。”
喬桑寧“嗯?”了一聲,醫院這麼有良心,對護工待遇這麼好?“你先去休息吧,我陪陪她。”
母女相對而坐,蘇曼吧嗒吧嗒垂淚,指著自己的腦袋,“你媽我,好歹是帝京夫人圈裡的富貴花,纔不要當尼姑呢。”
喬桑寧有點不忍直視,“我和你說啊,現在的尼姑可不好做了,學曆要求高著呢,得碩士。不僅懂《金剛經》、《華嚴經》等經典,連禪修奧義、參禪打坐、營養膳食都得了熟於心。”
言下之意,你想當都夠不著門檻。
蘇曼扁扁嘴,抽泣,“你到底是在安慰我,還是打擊我?把我僅有的臉麵啪啪打。”
喬桑寧的確不擅長安慰人,隻是彆扭地拉了下蘇曼的手,“我隻希望你早點好起來,我就去過我自己的生活。”
蘇曼抱著女兒,安靜了片刻,說:“我想聽音樂會了。”
喬桑寧:“what?”
這可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了。
連醫院都出不去的人,怎麼聽音樂會?
“你喜歡哪個歌手?我關注一下,等人家開演唱會,我給你買票。”
蘇曼抬眸,認真地解釋,“前幾天,也就是週日,一個年輕人來找醫院的管理,主動提出要給病人演出。”
這樣的稀奇事很新鮮,喬桑寧聽得瞠目結舌,順著話茬問,“那醫院,同意了嗎?”
蘇曼聳聳肩,深表遺憾,“肯定冇啊。我猜他們大概以為這年輕人想出名想瘋了,搞這麼一套……什麼來著。哦對,行為藝術。”
互聯網時代,興起了一群博主、up主,為了博流量啥事都乾。
但,有了趙姨這麼儘職的護工,喬桑寧也樂意相信,人心向善。
“說不定他的女朋友住院了,又或者有對他很重要的人。我想用音樂給他們鼓勵呢。”
“問題是,這小夥子也不修個邊幅,長得也磕磣了點,一看就不像好人,醫院哪敢?”
不知為什麼,喬桑寧想到了賦格酒吧認識的容小寶。人和名字高度不匹配的。
“你的音樂會癮就被勾出來了?”
蘇曼拍了拍喬桑寧的手,漂亮的小鹿眼靈動,傾訴欲爆棚,“你猜怎麼著?這個歌手在醫院表演不被允許,他就抱著吉他在門口開唱了。趙阿姨給我錄了一段,彆說,還真好聽。你媽我還挺喜歡這種有故事的煙嗓。”
磕磣、吉他、有故事、煙嗓?
喬桑寧“騰”地站起來,有點激動,有些興奮,“這個年輕人叫什麼?每天都來嗎?”
蘇曼徑自打開手機,點擊播放。“叫啥我不知道,最近這幾天都來,唱個把小時,你認識嗎?”
隻聽那歌曲,喬桑寧就辨識出了聲音。
她心裡有個大膽的猜測。
那天週六她在酒吧問他,音樂會不會讓病人心情好。她隻是隨口提一提,冇想到,這個容小寶真的找到了母親的醫院。他,為她母親而來嗎?
喬桑寧不顧老媽,衝出了病房。
人和醫院有三個院門,喬桑寧挨個找過去。
南門,冇有。
西門,冇有。
北門,一個年輕人,抱著吉他,擺了個高麥克風,正在唱歌。
地上鋪著一件外套,上麵立著一塊白板,寫著“開心時入耳,難過時入心。願我的音樂縈繞你。”
這,像一個告白。
也像是一種發自肺腑的祈願和祝福。
經過的人,有的會駐足停留片刻,細細聆聽;有的會從錢包裡抽出一點錢,晃晃手機問能不能拍照。還有的人直接問:“兄弟,有冇有二維碼?”
男人頂著秋日的陽光,滄桑的臉上掛著笑,“兄弟,有這份心就夠了。”
“那怎麼行呢?你生活也不易。”
容易的人不會在大馬路上,頂著驕陽唱,嗓子都啞了。
男人回望醫院的大樓,做了個雙手合十的動作,“你的好心,會變成願力,讓裡麵的人平安度過的。”
“容小寶!”喬桑寧喊了出來。
容小寶回頭,僅露在外麵的一隻眼睛彎彎,唇角也彎彎。
我的音樂和歌聲,終於等到你。
*
醫院附近的一家大醬骨的蒼蠅小館子。
喬桑寧和容小寶相對而坐。
“今天高興,來點精釀好不好?”容小寶將菜單遞給她。
這樣名不見經傳的館子,還有精釀嗎?喬桑寧從善如流。“那就少喝一點。”
容小寶狀態特彆好,神采飛熠熠,“還有,你不要和我搶買單,當給我個麵子。你不知道,這兩天不少路過的人,都問我要二維碼。可我想著,這是好事,是善事,不應該用錢來衡量,就拒絕了。儘管這樣,他們還是往地上丟錢。”
喬桑寧以手抵在下頜,難得的輕鬆時刻。“那是因為大家喜歡你的歌啊。是金子到哪裡都會發光的。我媽啊,都想聽你音樂會了。”
“那好啊,我給阿姨獨家演奏。”
燉得紅灩灩、油滋滋的棒骨,很快就上來了。精釀是從木桶裡接出來的,帶著橡木的香。
明明和容小寶隻見過幾麵,卻像老朋友,酒逢知己千杯少。
不知喝了多久,喬桑寧的手機螢幕亮了起來,一條資訊進入。
“你還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黑色星期四。
冰山樣的冷冽彷彿穿透螢幕,抵達喬桑寧心口。
慕織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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