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坐在蕭雲的床邊,靜靜的守著她,為她蓋被子,給她換毛巾,所有的事都在親力親為,
目光落在旁邊還未來的及收走的沾了血的白色方巾,他抿著唇,隻覺得自己的手指顫抖得厲害,握著那沾滿她鮮血的帕子,有些哽咽的自言自語道:“你知道嗎?你回家了。”
昏迷中的蕭雲睫毛顫動了一下,或許是家這個字眼刺激到了她的某根神經。
從進門後乾隆自始至終都抓著蕭雲的手,不肯鬆開。
蕭雲似乎因為失血過多的關係,臉色蒼白如紙,整個人靜靜的躺在那兒,屋裡的燭光,帶著一絲的昏黃,他低頭垂眸,看著她原本就白皙的膚色,此刻在這斑斑血跡麵前,近乎著透明。
“雲兒,雲兒!”
乾隆在蕭雲的耳邊喊著,可能是馬車上那一幕帶給他的恐慌感,他真怕她就這樣睡過去。
然後...蕭雲似是聽到了他的聲音,她的眸子緩緩睜開,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無聲無息,卻又像一眼萬年。
這一刻,乾隆感到後悔了。
後悔他不該一時興起而跑去射那隻梅花鹿。
如果他冇有去射那隻鹿的話,那麼他就不可能失手誤傷了她,她便不會像現在這樣地蒼白而脆弱。
不過,蕭雲的清醒都隻是短暫的,她的傷勢有些重,高燒不退。
直到半夜裡,她因為傷口疼醒了,頓時覺得自己口乾舌燥,想要掙紮著起身喝口水時,剛想動,才發現,乾隆竟然就守在她的床邊,手扶著額頭假寐著,一感受到她的動作,便瞬間睜開了眼,用著一種憐愛的口吻喊著她的名字:“雲兒。”
那樣子,讓蕭雲都有些恍惚,這個世界上好像除了哥哥,冇人再這麼叫過自己,就是紫薇都不知道她的真實姓名。
一時間,蕭雲愣在那裡冇有了動作,就那樣看著他。
“雲兒,你醒了?”他手指輕柔著自己惺忪的雙眼,欣喜的開口,“怎麼了?你想要什麼?”
“我....”最後還是搖了搖頭。
“要喝水嗎?”乾隆似乎看穿了她的意圖,蕭雲抬頭看他,隨及點了點頭。
乾隆起身從旁邊的桌子上倒了杯水,親自端給了蕭雲,扶著她半坐起身子,溫水入口,蕭雲這才覺得喉嚨稍微舒服些了,但是她的動作還是拉扯到了胸口的傷,鑽心的疼,她咬牙忍著。
“很疼嗎?”他輕聲的問道,不等蕭雲回答,他便又開口:“是朕不好,明明看到的是一隻鹿,結果....”
蕭雲搖搖頭,“還好。”
“朕扶你躺下,朕知道你肯定有很多話想說,朕也有很多話想說,但是你現在高燒不停,傷口還在滲血,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剩下的,等你情況好些了再說,我們來日方長。”他溫聲的說著。
蕭雲將杯裡的水喝完之後,躺回了床上,不知道過了多久,迷迷糊糊再次醒來的時候,驀地就感覺到自己正躺在一句溫暖的懷抱中,她下意識的睜眼,是他,她的殺父仇人!
他就那般坐在床頭,將她摟在懷裡,她枕著他的腿,他的一隻手攬著她的肩膀,另一手輕輕拍著她。
他這是在乾什麼?哄小孩嗎?
蕭雲微眯著雙眸,有些出神地打量著近在咫尺的乾隆,從她半昏半醒間,看到的都是一個極具柔情的人,絲毫看不出半分他屠殺她全家的狠厲,不過,她也冇親眼見到過父母的死亡,那個時候她才幾個月大,這一切還是自己長大後,哥哥告訴她的。
她甚至都有些懷疑,是不是自己找錯了人。
這一晚,她疼的迷迷糊糊,半睡半醒。
而每次醒來都在朦朧中看見他一隻手輕輕地拍著她的肩膀,另一隻手輕輕的抱著她,不斷地說著:“不疼了,睡起來就不疼了,雲兒乖,不疼了,再堅持一下。”
他的聲音在這天夜裡,一直徘徊在她的耳邊,伴隨著她胸口的疼痛,直至天明。
翌日。
乾隆站在蕭雲的身邊拉著她的手,太醫在給她換藥。
“輕一點,她怕疼,昨夜夢話都在喊著疼。”
“是,皇上。”
他盯著她的傷口,雖然不似剛受傷時那般猙獰了,但看起來還是如同一個烙印般落在了她的身上,如果不是因為他射出的那支箭,也許她就根本不會......
“這傷不關你的事,是我私闖圍場在先。”長長的睫毛顫動著,蕭雲睜開了眸子。
“你醒了?”
“所以,你用不著用著這種內疚的眼光看著我。”她的聲音繼續響起在他的身邊,彷彿看透了他所有的愧疚和不安。
“傷口怎麼樣了?還疼嗎?”乾隆問道。
“如果我說疼的話,你要怎麼做呢?”蕭雲反問道。
乾隆被狠狠的噎住了,是啊,就算她真的疼的話,他又能做什麼呢?總不能像昨天夜裡那般拍著她輕哄吧。
蕭雲低頭看著自己胸口處的傷,她抬起手,突然就撩開了上麵蓋著的白布條,原本光潔的肌膚上,有著一個鵝卵石那麼大的窟窿,儘管已經被處理過了,有著縫針的痕跡,而且也能看的出,太醫的縫針技術也很高,縫的很整齊,可是卻依然像是一件完美的瓷器,突然出現了一道裂痕般,變成了一種殘缺。
“醜!”她喃喃地說道。
乾隆搖搖頭說道:“彆擔心,太醫說過,恢複得好的話,傷疤會慢慢變淡的,等你身體好了,朕讓人給你去尋祛疤的靈藥,一定會將你身上的疤痕去掉的。”
乾隆眼神裡夾雜著心疼,但還是強顏歡笑安慰著她,他怎麼會不懂呢,她還這麼年輕,胸口處這麼大的疤,對她來說一時之間是有些難以接受吧。
“如果我不好看的話,你會喜歡我嗎?會承認我的身份嗎?”
對蕭雲而言,會不會留疤,疼不疼,根本就不是她在意的事,她唯一看重的,隻有他的反應,在這個時候,她承認,她是故意這樣說的,現在重傷的她出現在他的麵前,還是以他女兒的身份,最重要的是,被他親手射傷的,這每一條都足以讓他覺得愧疚,再加上自己這樣刻意的發問,他的愧疚感在這一刻達到頂峰,而這,恰恰是她最想看到的。
“在我小時候,我經常問我娘,如果有一天我爹見到我,會不會喜歡我,她知道,我多渴望見到你,每次我問她的時候,她都會笑盈盈的對我說,你這麼好看,你爹一定會喜歡你的。”
乾隆一怔,看著麵前的蕭雲紅了眼眶,他帶著一絲沙啞的嗓音問道:“朕的喜歡,很重要嗎?”
“很重要。”她的回答,冇有絲毫的猶豫,就像這個回答,是那麼地天經地義又理所當然。
乾隆的手指,輕輕地覆上她蒼白的臉頰撫平了她因疼痛而皺起的眉,目光又落在她的傷口處,好半晌,才徐徐的說道:“你是朕流落民間的女兒,父女連心是血脈使然,疼在你身,也疼在朕心,朕不會因為你有了傷疤,就不喜歡你,不認你,更何況,朕的女兒怎麼會不好看呢?”
蕭雲聽著他的話,微微仰起頭看他,蒼白的肌膚,盈盈的眸子,透著清冷和渴望,明明是那般矛盾的兩種情感,確實那麼自然地在她的眼神裡體現出來。
“我還從來不知道,有爹的感覺這麼好。”她呢喃著。
而乾隆,一時間,竟然不知該說些什麼。
她的眼直直的盯著他,讓他不知所措,是虧欠,是愛憐,又或者是後悔,想彌補,乾隆分不清此刻究竟是哪種情緒占據著他的身體,他唯一知道的是,她來到他身邊了。
“雲兒,十九年前,是朕負了你娘,但是,從今以後,你就算是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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