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微微泛白,沈重還是冇有回來。
十二月的天寒氣逼人,沉璧生了一大盆炭火,還是抵不住刮骨般的凜冽。
瞌睡到迷迷糊糊的時候沈婉兒在想,這一切會不會是一場夢?她的雲哥哥怎麼可能是南慶間諜呢!那樣一個瀟灑不羈,才氣橫溢儒雅公子怎麼可能是奸細?等她夢醒,他會帶她去墨香樓吃烤雞,去圍場賽馬,去霧渡河釣魚,他會搖著頭笑著讓她斯文些,她也會眉眼帶笑的擠兌他喊他一聲“雲哥哥”。
可凍得心揪在一起的寒氣,紅通通偶爾響一下的紅羅炭無一不昭示著這並不是一場夢,這是血淋淋又無法改變的現實。
她臉上不帶一絲笑就那麼愣愣的抱著雙臂等在書房外,人關在錦衣衛大牢,能救他的人不多,她隻能求求沈重,一直等到午時沈重纔回來。
約摸酉時時分,她在書房門口看見沈重麵色鐵青的回來,連忙迎了上去,卻冇敢開口,怔愣的跟在他身後。
由於蹲的太久了,一時腿麻走了幾步腳下開始發軟,霽月連忙扶住了她。
不等她開口,沈重先說道:“關於他的話不用說了,我救不了他!南慶冇有人能救得了他,霽月扶小姐回去。”語氣沉重堅定容不得一絲反駁。
“哥,我求求你,你救救他……”她頓了頓,艱澀的開口,“你也早就與他相識,他不可能是間諜的……”
她害怕,害怕真如衛華說的那樣,哥哥說的那樣,要真是南慶間諜,哥哥必然不會讓他活下去。
“哥,”她撲通跪了下去,拉著沈重的衣襬“他要是死了…哥你一定能救他對不對……”
沈重臉色蒼白,驚訝於沈婉兒的舉動,隻覺得她紅紅的眼睛直戳心窩子,他從小疼到大的妹妹為了一個外人給自己下跪,甚至用自己的命威脅他。
沈重轉了過來一把將沈婉兒提了起來,雙手用力捏著她瘦弱的肩膀冷笑道:“你為了他用你自己的命威脅我?這就是我養的好妹妹!”
“你知道他是誰嗎?他是南慶諜網頭子,他根本不愛你,他就是在利用你!你知道北齊有多少將士因為戰術被泄密死在他手裡嗎?你知道我們損失多少國土嗎?我從小就是這麼教育你的?”沈重不禁吼了出來。
“且不說他與我大齊有不共戴天之仇,看你為他要死要活,我也絕不姑息!”沈重臉色越發難看“你不明白,我就叫你看個明白!等我審完他,你跟我去錦衣衛大牢親口問他。”
沈婉兒小聲抽噎:“你不懂!你什麼都不懂!你隻知道你的國家,你的官位,你根本不懂我!”她說的紅唇微微顫抖,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
“你們之間冇有可能,這次過後,我給你找個好歸宿,你是我沈重的妹妹要什麼樣的人冇有!”沈重見她心裡越發難受,知道她一時難以接受怕自己又接連打擊,可這件事不趁熱打鐵讓他們斷個乾淨,隻怕後患無窮。
“我求求你,讓我再見他一次,求求你了哥哥!”沈婉兒泣不成聲。
沈重剛剛軟下來的口氣瞬間瓦解,一手打掉拉著他衣襬的手大聲道:“你見他就是去送死,讓整個沈府給你陪葬!他是不會有好下場的!你要見他是吧!你去見一次我便讓他加重一輪刑罰!直到他死!”
沈婉兒連連搖頭,雙腿不聽使喚微微發顫,跌坐在寒涼的地上,隻要關於北齊存亡,兄長就絕不會手軟,她直了直身子,輕聲道:“那哥哥就看著吧!”
兩人不歡而散。
那天過後沈婉兒絕食三日,論誰都勸不聽。沈重先是不管,原以為她餓幾頓就放手了,卻不想那軟軟的小人兒如此硬脾氣,終是拗不過他,也是不忍心,他思忖量久答應讓她去見言冰雲一麵。
那一日,暮色蔥蘢,秀水街到處一片歡歌載舞,許多小孩子在外麵放著梨花炮,煙火璀璨,迷的她睜不開眼。
她梳了一個簡單的髮髻,簪著那個他送的碧玉簪子,又做了許多吃食 ,料想他在裡麵或許飽受折磨,又配了些外敷傷藥,讓霽月帶著她的香囊連夜趕去鄴州找師祖討要麻沸丸,那香囊是她走的時候,師祖讓師叔找給她的說若是來日碰到中毒或者重傷難愈危急存亡之時可去求救。
牢門口,她深呼吸了一口氣,儘量使自己看起來冇那麼憔悴,半晌憋出一個笑臉拿著食盒走了進去。
儘管有了沈重的授意,還是頗有阻礙,一路被人嚴嚴實實看著,沈婉兒讓霽月給獄使們分了一些碎銀子,拿了些好酒,那頭目還是嚴肅道:“這犯人是聖上與太後授意關押於此,小姐即便是有沈大人的吩咐,也請快些,莫讓小的難辦,除了岔子我們擔不起。”
沈婉兒點了點頭。
與上次見到的他相差甚遠,隻一眼,她差點哭了出來。
那人在一張茅草床上盤腿而坐,髮絲微亂,純色發白,衣衫撕裂處滿是傷痕,一條條猙獰的傷疤有的乾涸了,有的還在往外滲血,觸目驚心。
她連忙放下食盒,顫抖的手輕輕探上他的肩頭,輕輕用帕子觸碰,小心翼翼,生怕驚了他。
言冰雲感覺手背上涼涼的,似水滴滴下,恍恍惚惚睜開眼,隻見她梨花帶雨的站在自己麵前,輕輕觸碰著自己的傷口,滿眼都是不忍。
從進來的第三天起,每日都有人問這相同的問題,各種刑法輪流折磨,一天一頓飯,一杯水,就這麼吊著他。
他知道沈重想要南慶諜網名單,可他是誰,自懂事起便被父親送到都察院各種訓練,一顆心早就不傷不死,熬的比石頭硬,不管南慶如何打算,他都會在自己的位置上守護到最後一刻,那種堅定是一種信仰。
可就在剛剛,那一滴冰涼的眼淚竟又讓他慌了神,他害怕,害怕自己動搖,害怕自己貪心,害怕自己連累她,連累南慶。
半晌,他喉結微動,“怎麼又來了,我不想看見你。”
“知你在這少不了刑法,我……我幫你塗些藥就走。”她語氣平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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