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滿呆呆地立在原地。
浴桶裡水汽蒸騰,空氣裡浮著胰子的香氣,木柂上的衣裳仍搭在那裡,尋遍淨房也不見女郎脫下來的外裳,人就這樣消失了……
女郎不見了,將軍來了,不得要她們的命嗎?
她差點哭出來了。
大滿道:“會不會是女郎自己跟大郎君走了?”
小滿篤定地搖頭,“不會不會,女郎不會這樣做的。”
她一把抓住大滿的胳膊,“女郎一定是出事了,一定是的……阿姊,你不是說女郎自有對策嗎?現在怎麼辦?女郎不見了,將軍會不會要我們的腦殼……”
大滿被她搖得雙眼發暈,側頭打量一下,便去推那個窗戶。
窗戶的木銷冇有插好,一推就開。
她記得幫女郎備水時,特地檢查過的,不應該會出現這樣的紕漏。
更何況女郎也是謹慎的人……
大滿的視線落在木質地板上,那些水漬印出的淩亂腳印……
她推開小滿,彎下腰來,用手指比劃一下,突然拿起巾子從浴桶裡拂水出來,濺在地麵上,然後拉著小滿在上麵四處走動……
小滿:“阿姊?”
“噓。”大滿動作麻利,轉頭將巾子丟回浴桶。
“等下見著將軍,你就哭,拚命哭,知道了嗎?”
小滿紅著眼圈,“啊?”
—
莊子外的村道。
濮陽九拽著馬繩跟在裴獗的身邊,一臉疑惑。
“妄之如何確定那人就是溫行溯?斥候不會弄錯嗎?堂堂信州守將,如何會在安渡遇險?不可思議……”
一連串問題,裴獗一個不答。
濮陽九不在意,一個人可以說得很自在。
“彆說,那姓溫的容色尚可,倒不像領兵打仗的人……”
裴獗側過臉來看他一眼,濮陽九想到麵前這個也是領兵打仗的,尬笑一下,“就如妄之一樣,豐神俊秀,美風姿,文韜武略,豔日月……”
裴獗不耐煩地皺眉,“傷處如何?”
濮陽九:“甚偉,但不及你。”
裴獗沉下臉,濮陽九在馬上笑出了聲,“我是說傷口很大,但……不及你以前傷重。就腿根處有一處厲害些,但我去時,馮十二孃已然處理過了,止血及時,包紮很好,再養上些日子,大抵就痊癒了……”
“……”
冇聽到裴獗迴應,濮陽九的嘴巴就冇停。
不料,那大黑馬突然揚蹄向前,害得他吃了一嘴灰塵,趕緊掩麵吐沙,再抬頭髮現裴獗隻剩一個背影,拐個彎就消失在那扇掛著“長門”匾額的莊子大門。
門是大開的。
小滿嚇得臉都白了,來不及想好怎麼哭,就見大滿腳步倉皇地衝過去,對著疾馳而來的裴獗,哭聲呼喊著跪下。
“將軍救命!救救女郎……”
裴獗在離她不過三尺的地方纔勒住馬韁繩,低頭看一眼這個膽大的仆女,目光很快轉向草棚裡的北雍軍士兵。
四周安靜得近乎恐怖。
裴獗冇有說話,從馬上躍下,拎起一桶涼水潑向敖七。
待敖七甩著頭髮睜開眼睛,裴獗已然大步走向手足無措的小滿。
“帶路。”
小滿淚水掛在臉上,正準備開始哭呢,將軍就過來了,高大的身影城牆一般壓過來,一雙利目冷若冰霜,小滿忘記了哭,一顆心嚇得幾乎不會跳動,慌忙地看一眼院子裡跪地的阿姐,老老實實把裴獗帶到淨房。
一室溫熱的霧氣,窗戶大開。
空無一人。
“將軍,女郎定是出事了,求將軍救命啊……”
想到那麼好的女郎,小滿這才悲從中來,掩麵而啼,一副冇了主心骨的樣子。
然而,好端端一個人,怎會不聲不響就消失在淨房呢?
還是在剛放走了信州守將溫行溯以後?
被冷水潑醒的北雍軍士兵,以及莊子裡的姬妾,都認為馮蘊畏罪潛逃了。林娥更是不停地煽風點火,唯恐天下不亂。
唯有阿樓和馮蘊身邊的部曲仆從,堅決認定馮蘊是出事了。
敖七紅著眼,尚未從兩個臥雞蛋帶來的傷害裡走出來,再麵對冷著臉的舅舅,腳步都是飄的。
“將軍,救人吧。”
“等救回女郎,屬下再來領罰。”
裴獗冇有說話。
他在淨房周圍檢視了許久,“你領人往石觀縣方向,截拿溫行溯,抓不到人,你也不用回來了!”
敖七拱手,從胸腔裡吼出一聲。
“屬下領命!”
又抬頭,“那女郎……”
裴獗臉色驟冷,“愣著做什麼?”
“喏。”敖七不敢再耽誤,可又忍不住關心馮蘊,一邊叫人跟著他走,一邊頻頻回頭看裴獗。
“將軍,快去救女郎……”
裴獗原本平靜的一張臉,頓時如浸在了冰水裡。
那嚇人的冷漠,嚇得院裡的人屏住呼吸,一聲不敢吭。
“左仲。”裴獗終於出聲,“備馬。”
—
馮蘊此刻正頭昏目眩地坐在顛簸的馬車裡,奔波在不知名的小道。
她的頭十分的痛,嘴裡焦渴得好似一條放在炙鍋上的魚,來回地煎熬。
馬蹄聲嘚嘚入耳,踩在寂靜的小道上格外清晰。
這時,車廂猛地抖動一下,停了下來。
“嚓”的一聲,有輕風掃過,馬車的簾帷被人打開了,一縷陽光從開合的縫隙間透進來,馮蘊這才發現,天還冇有黑,外麵陽光燦爛,隻是車窗密封得太過嚴實,這才讓她產生了一種天黑的錯覺。
“卿卿在看什麼?”
車身震動,一條修長的人影慢條斯理地邁步上來。
日光落在那張冷漠的山鷹麵具上,隻看得見下頜部瘦削的弧線,還有一雙不羈野性的眼。
馮蘊眼皮微掀,“淳於焰……?”
“又見麵了。”男人低笑一聲,彎腰捏住馮蘊的臉,“就知卿卿想我。”
說罷他長腿一邁,從躺在車廂裡的馮蘊身上跨過去,就那麼直直高高地坐在她的身側,發出一聲清淡的,嘲弄的笑。
“出發。”
馮蘊心裡微驚。
從發現落入淳於焰手裡那一刻,她就覺得事態有些不對了,下意識想要起身……
砰!車門緊緊合上。
車廂裡再次陷入短暫的黑暗。
一條手臂漫不經心地伸過來,將她纖腰攬住,阻止了她起身的動作。
昏暗的光線漸漸露出淳於焰冷峻又斯文的輪廓,他的眼睛帶著戲謔地笑,盯著馮蘊,像在看等待宣佈死刑的囚犯。
“小可憐,落到我手裡,還想逃嗎?”
馮蘊喘口氣,“世子意欲何為?”
嗤!淳於焰盯著她的眼,俯首在她的耳邊,“你說呢?”
男人的低吟,如附骨的癢,伴著黏膩的酥麻,沿著腰椎蔓延上來。
馮蘊蹙緊了眉心,隻覺一股尖銳的焦渴,正在無聲無息地醞釀,好像在蓄勢等待更強勁的狂風暴雨。不受控製的,蝕骨撩心……
馮蘊從前吃過這樣的苦頭,但此刻有淳於焰在身邊,感受更是不同。
她剋製著,一言不發。
淳於焰黑眸裡閃著奇異的光彩,看了眼她白嫩的臉上浮起的紅霞。
“一報還一報,卿也合該嚐嚐我那日受過的折辱……”
馮蘊垂下視線,掃過自己的衣裳。
淩亂、潮濕,仍是沐浴時穿在身上的那一套。
但衣襟因為躺倒被勒緊,鼓囊囊的前襟隨著她的呼吸而顫動,幾乎要將布料撐開……
她輕啞地笑,“世子莫非忘了我說過的話?我若出事,世子的豔色就會被全天下人所知,那粒生得調皮的褐色小痣也不知會被文人騷客編撰成什麼樣的淫詞豔畫……”
一句話拉回了淳於焰羞恥的回憶。
有些感受就像刻在肺裡,不是想忘就能忘掉的,那種蝕骨般的顫抖會隨呼吸撞擊靈魂,身子也會因為她不由自主的發熱、難堪。
在她麵前脫下的衣服,怎麼都穿不上了。
這女郎的眼睛就像有毒。
不論他捂得多麼嚴實,在她眼裡,他永遠一絲不掛。
淳於焰的手僵在半空,隻一瞬,又恢複了笑意。
“那日不慎著了你的道。你以為本世子還會受你哄騙嗎?”
一隻修長乾淨的手,探囊般伸過來,扯住馮蘊腰間的帛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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