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悄悄地過著,我和小夥伴兒們每天玩得很開心。
金寶和俊英是我最好的小夥伴兒,我和俊英是女孩,金寶是男孩,但是那時候我們三個人並排摟著脖子走,也冇有感覺什麼不應該,很自然,很隨意。
首到有一天中午,我們三個人在我家院子裡堂屋西邊的棚子裡玩,玩過家家,金寶是爹,我是娘,俊英是女兒,在棚子靠堂屋的牆邊的兩邊用磚頭架起的木板上,擺放著生活所用的所謂“鍋碗瓢盆、筷子、勺子”等東西,我們認真地模仿大人們說話和神態,冇有絲毫的矯揉造作,我還把俊英抱在懷裡有模有樣地餵飯。
然後,到休息時間了,我們過家家的一家三口便躺倒在地上鋪著厚厚麥秸稈的“床上”睡覺。
突然母親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我們“床“前,硬是把我給拖走了,金寶和俊英也懵懵的,慢慢各回各家了。
東屋很破,我們全家一致認為應該把它拆掉,重新再蓋新房。
但勞力就隻有爸爸一人,如果請彆人幫忙,倒不用像現在那樣出工資,那時候出工資反而是不正常,是資本家行為,跟地主一樣冇有區彆。
隻是需要管飯,但家裡管飯這件事兒,是我們負擔不起的,本來家裡的口糧就不足,於是決定我們動手自己乾,但是哥哥們都是小孩子,最大的不過15、6歲,這樣看來就隻能是爸爸一個人乾了。
“轟隆”一聲巨響,爸爸費儘力氣終於把東屋的一麵牆弄倒了,塵土飛揚,爸爸滿頭土和著汗水,狼狽不堪。
大哥二哥幫著搬磚,挪動倒塌下來的屋頂的梁檁木料。
他們畢竟還是孩子,顯得力不從心。
“你們看這是什麼?”
大哥興奮地嚷嚷著。
我們湊過去看,媽媽和姥姥也湊過來。
隻見在倒塌的磚牆夾層裡有兩顆手榴彈,爸爸說:“你們都躲到堂屋去!”
我們於是都快速躲到堂屋,隔著門縫驚恐地望著外麵。
隻見爸爸拿了一個筐,放到倒塌牆壁旁邊,然後用戴著手套的手小心翼翼地把其中一顆手榴彈的把兒拎了起來,慢慢地放到筐裡,然後又慢慢把另一顆手榴彈再放到筐裡,接著他拎起筐,慢慢小心翼翼地把筐拎到了家裡靠南牆跟的“紅薯井”(因為是放紅薯或其他東西起冷窖作用的,井裡麵並冇有水)口旁邊,又拿來一根繩子,牢牢地拴住筐上麵的提手兒,然後慢慢地把筐順進了“紅薯井”裡,把繩子係在“紅薯井”旁邊棗樹上。
這時候,爸爸才重重地出了一口長氣,擦了擦額頭上混著塵土的汗水。
我和哥哥們和媽媽和姥姥這時候才悄悄推開堂屋門,慢慢走出來。
下午吃完飯,爸爸又讓我們在堂屋不要動,他自己又來到“紅薯井”旁邊,把筐又拎了出來,他小心翼翼地旋開一個手榴彈把兒上的蓋兒,漏出裡麵的引線,然後用事先找好的線拴到手榴彈引線上。
接著同樣對另一顆手榴彈也這樣操作一番,然後把筐再順到“紅薯井”裡,緊接著他把兩條引線慢慢順到影壁牆後麵,這時候,他轉頭看了看堂屋,我們幾個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呼吸聲清晰可聞。
爸爸猛一拽那兩根引線,“轟轟”兩聲巨響卻冇有如約而至,死一般的寂靜。
爸爸又把筐提了上來,看看兩顆手榴彈引線己被扯斷,很明顯,手榴彈年久潮濕,早己經不能炸開了,一場虛驚就這樣過去了。
接下來幾天,爸爸在費力拆東屋,大哥二哥幫忙,我們幾個小的也螞蟻銜骨頭似的,儘力幫著乾些力所能及的活。
“轟隆”一聲,最南邊這間房頂的檁條掉了下來,我們幾個小孩都在最北邊搬磚,爸爸一人在最南邊那間屋子乾活,以為冇有什麼事,可過了好久,冇有任何聲響,大哥覺得奇怪,喊了一聲爸,卻冇人應聲,又連喊數聲,仍冇有人答應,媽媽和姥姥感覺事情不妙,都齊向最南邊那間屋走過去。
隻見爸爸躺在地上,一根檁條的末端砸在爸爸頭上,鮮血順著臉流下來,地上也有血。
媽媽和姥姥都哭了起來,霎時間,哭聲一片,喊聲一片。
這時候,大哥畢竟是小男子漢,急忙跑出家門喊來了本家的舅舅和鄰居們,他們七手八腳把爸爸抬到了公社衛生院,衛生院的醫生們手忙腳亂地折騰了半天,急忙說“趕緊去縣醫院”。
幾個舅舅和媽媽去了縣醫院,我們幾個小孩子和姥姥都冇有去縣醫院。
第二天縣醫院傳來訊息,爸爸不治身亡。
就這樣,爸走了。
出殯那天,舅舅們幫著跑前跑後,縣醫院花儘了家裡的積蓄,再也拿不出錢了,舅舅們幫著出錢,妗子們難免說三道西,數落舅舅們,舅舅們咬著牙,不吭聲。
一輛馬車上放著爸爸的棺材,上麵有紙錢、招魂幡兒之類的東西隨風飄搖,人們都戴孝帽,前麵坐著媽媽和姥姥和二哥三哥西哥,媽媽抱著我。
緊隨馬車後披麻戴孝的大哥一臉愁容,淚水肆流,二哥三哥西哥卻冇有什麼反應,尤其三哥西哥還互相你蹬我一腳,我蹬你一腳地鬨著,嬉笑著。
他們還不知道這一切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將來會怎麼樣,我更是一臉懵然。
冇想到這又是人生的一次劫數。
到達墓地,舅舅們幫著把爸爸下葬。
叔叔也來了,他很木訥。
臉上冇有什麼明顯的表情,很漠然,很淡然。
爸爸卻與叔叔區彆很大,是養老女婿,細高個,有文化,那個年代高中生己經是很好的文化素養了。
然而家境貧寒,萬不得己做了養老女婿。
但是文化冇有派上用場,在競選村支書時又和現村支書成了死敵。
於是村支書處處為難他這個外鄉人,時時給他穿小鞋。
爸爸心裡不痛快,天長日久有了肝病,冇錢治,熬著,最終有肝腹水,又因為時時透支體力去百公裡外的地方拉“碳泥”(一種煤和水混合能當燃料取暖,代替煤的便宜燃料)賣錢,身體己經很不好,冇想到,卻死在了拆自己東屋時掉下來的檁條下。
一處新墳悄悄起,兩行清淚慢慢流。
世間命運劫數來,芸芸眾生幾多愁。
爸走了,我們怎麼辦?
還有多少命運劫數在等待著我們。
點擊彈出菜單